【关注‘码头中年’，探索‘家长里短、人性善恶’】
从小我就被贴上“神童”的标签，以至于我必须努力对得起这个称号，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
而这也让我变得自负，因为读书时没遇到什么挫折，觉得任何困难在我面前都能够迎刃而解。当面对生活工作的种种压力时，我却不如平常人一样能够坦然面对。
1
我叫许广才，1980年生。听父亲说，我的名字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寓意：广读诗书，博学多才。我的母亲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从小在她的熏陶教育之下，我要比同龄人优秀一大截，我的堂兄弟姐妹没一个能比得上我的。
我5岁就已经把《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背到滚瓜烂熟，后面我熟读《古文观止》、《尚书》、《史记》精彩的片段我都能背下来。
我不仅记忆力超群，在数学方面也很有天分。乘法口诀我3岁就会背了，当你报一道复杂的算术题给我做，题目刚刚报完，答案我就脱口而出了。
我有如此高的天分，家人是骄傲得不得了，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逢人就说自家有个天才儿子。
在家里除了学习，我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做任何家务，甚至连吃饭都是母亲端到我面前来。每次我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他们都说这些你都不用管，就好好搞自己的学习。
我的堂兄弟们，自小就得放牛砍柴，听他们说在山上砍满一担柴，再背回来，能把肩膀勒出很深很红的印子，晚上的时候，胳膊酸痛肩膀生疼。
我学习最好，被父母钦点这些事都不用做。难免引起兄弟们的不满，酸溜溜地来一句：“凭什么他就可以不用做？”
“凭他学习成绩年年拿第一，你要是能拿到，你也能啥也不用做！”大伯说，兄弟们都沉默地低下了头。
“办不到，就认真干你的活，兔崽子，别想着偷懒！”大伯见状接了一句。
我总是被关在屋子里学习，有时候也挺向往他们放牛砍柴的生活，一起去，一起回有说有笑的，虽然会抱怨很累，但我依然觉得那一定要比我呆在屋子里学习有趣多了。我想出去，但是爸妈不肯，因为我极高的天分，父母对我抱有特别高的期望，希望我能够考上清华、北大，所以对我很严格。我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高考完之后，我不负众望地斩获了本省的高考状元。填报志愿的期间，清华和北大的电话都打进家里来了，热心的宣传他们学校，并说可以自费接我过去参观校园环境，再做决定。
我心想：‘这两个学校都是顶尖学府，选哪个都不亏，我就抓阄决定，最后填报了清华大学。’
清华的录取通知书是县委书记笑盈盈地亲自送上家门的，我们家大办升学宴，摆了几十桌酒席。
鞭爆齐鸣、锣鼓喧天，连着好几天都有人来我家贺喜送礼，攀亲就戚的，对我爸说：
“老许啊，以后你儿子去北京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带上我们啊！”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一定一定！”父亲笑得合不拢嘴。
我是这个小县城出的第一个状元，那段时间的街上拉满了大红色我高中状元的横幅，一派喜气洋洋，颇有“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
2
我远离家乡背负家人的期望来到了北京，这个人人都向往的城市，迈进了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清华大学。
到了清华这个群英荟萃的地方，不曾想，我已经不是星空中最亮的那个星了，我再也享受不到从前那种“众心捧月”的感觉了。与这里的人才相比，我黯然失色。这也就印证了一句话“当你觉得自己很牛的时候，只能说明你的圈子太小了。”
我认识到自己的平凡，认真地完成学业，大四的时候凭借优异的成绩直接保研，硕博连读。在读博的时候，清华大学向我抛出了“橄榄枝”：希望我能够留校任教。其实好多高材生最后都准备出国留学，导致国内人才流失，所以才轮到我。
在一般人看来，在全国顶尖的学府当老师，是一件多么体面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当老师，我也不是想出国，我想从政当官，我想要改变些什么。
事情还得从我研三的时候后说起，刚上完一堂课，我突然总感觉心里惴惴不安的，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于是就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是父亲接的。
“爸，妈呢，你们还好吗？”我焦急地问。
电话那头不见回应，我更加确定一定是出事了，紧接着问：
“爸，你怎么不说话，发生什么事？”
“儿啊，你妈感冒了，我陪你妈在医院。”父亲过了良久才说。
“一定不是这个！爸，你说实话。”我的直觉告诉母亲一定是出大事了，绝不是什么感冒。
“真没事！”父亲的说，“你就好好读你的书就好了！”
我知道父亲的性格，一定是怕影响学习故意有事瞒着我，索性就顺着他的意思挂了电话，与学校导员请假买了车票连夜坐上了火车，到第二天的下午才到家。
家里大门紧闭，我就上邻居家问了问：
“张姨，我爸妈他们呢？”
“哟~你还不知道啊？你妈昨天上午出了车祸，直接送去了县人民医院，听说你妈是骑自行车去上班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倒，飞去几米远，肢体和头部都受了重创。好像是说要立刻做手术，但是手术的话费很大，要预交5万块钱的手术费才给做，不知道现在凑齐费用没有。”张姨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我赶忙致谢了王姨赶往了县人民医院，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爸，我回来了，我现在在医院，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们在哪个病房？”我来找你们。
“504室。”父亲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说出了房间号。
我心急如焚地找病房，最后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她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只有一点微弱的呼吸，父亲满脸愁容的守在床边。
“爸，现在妈已经做完手术了吗？”我询问着父亲。
“还没，手术费还没够不给做手术。”父亲长叹了一口气，说。
“还差多少？”我问着。
“总共预交5万手术费，还差两万，那边摩托车车主说会尽快凑齐的。”父亲有些无奈地说
“所以就这样等着？延误最佳治疗时间怎么办？”我焦急地问，父亲不语。我打算去找医生理论，希望他能尽快地给我母亲治疗。
我通过询问护士，找到了母亲的主治医生江原。
“江医生，您好！”我礼貌客气地问。
“嗯，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可不可以尽快为504病房的病人，也就是我的母亲进行手术？”
“嗯，预交5万的手术费交齐了吗？”医生冷冰冰的回答，好像病人的生死都与他无关，他只在乎钱到没到位。
“没有，就不能先做完手术再交钱吗？”我眉头紧蹙。
“医生规定啊，先缴费后手术，不是我不给你做，而是那些医疗器材所用的种种都是需要钱的，医院也是需要资金周转的，要是大家都像你一样后缴费，那医院还开不开了。”江医生很理性，甚至是冷漠。
“生命关头就不能破一次例吗？”我想，医生一定是治病救人要紧的，继续问。
“我又不是圣人，医院每天都有那么多的病人需要治，还不是有好多见了阎王。”他说着。
我知道我很无能为力，与江医生的谈话就此结束。父亲见我垂头丧气的回来，说一切都听天由命吧，就在这时父亲的电话响了，听口气是肇事司机打来的，说已经凑够了5万手术费，我们爷俩喜出望外。
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我们在手术室外焦急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等到一个护士出来了，我们赶紧上前询问：“江医生，怎么样了？”
“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只是神志可能不会像正常人一样清醒，还有就是她的左腿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已经无力回天了，需要截肢。”护士说着，“你看你这边是怎么个想法？”
“截吧，截吧。”父亲掩面无力地说。
又过了漫长的手术时间，母亲被推出了手术室。看着病床上的母亲，从小教我读书识字的母亲，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我很想哭，却又哭不出，她已经没有了一条腿，后半生完了。
我很恼怒，攥紧拳头往墙上捶打，我想不通为什么在病人的危急情况下，医生不能以治病救人为先而是利字当头。如果不从制度上改变，那么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没有钱而耽误救治时间酿成本不该发生的悲剧。于是就立志从政当官，改变制度。
3
在读博士时，我遇到了罗玉梅。她是北京当地人，按道理应该是看不上我这个小地方来的，然而我们却擦出了爱情的火花，结婚了！
我博士毕业后就留在了北京，在某部委当一名科员。然而工作并不如意，刚进去第一年，我因为在一件事的处理上和领导发生了分歧，因为我坚持原则驳了领导的面子，此后便一直遭受打压。什么杂活累活都让我干，能出成绩的都不然让我碰，犯一点错误就会拿到会上批评，无限放大我的错误。
而我的那些同事，也都是些落井下石的人。起初因为我是名校博士毕业，日后大有作为，个个都来巴结我。后面发现我不受领导待见，也开始刁难我，工作上不配合我，对我是冷嘲热讽。
我的这些苦只得慢慢咽下去，作为一个从小到大都光芒万丈的人，我没有朋友，没有人能懂我背后的事情。我被扣上“神童”的帽子，必须顶着压力做一个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超人。
算算时间我也已经在单位待了5、6年了，我还只是个小小的科员，和我一起进来的都已经是处级了。我家里的人以为我在北京当大官混得风生水起，而我却每天想着要不要辞职，当初的理想已经离我越来远远了，我妄图改变些什么，却发现无能为力。我明白“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是一份体制内的工作，吃皇粮又稳定，要不再坚持一下，一辈子就过去了，现在每天的工作氛围实在是煎熬，坚持不下去了。经过一番强烈的思想斗争，我打算和妻子商量这个事。
“玉梅，我有个事想和你说说。”
“嗯，啥事？”
“就是我现在的这份工作，我干不下去了了。我想离职。”我尽量压低声音和她说。
“为什么干不下去呢？世界上没有哪一样工作不辛苦，没有哪一处人事不复杂。”妻子说。
“我……”我哑然。
“那你离职之后，打算干吗？”
“下海经商。”
“我不同意，现在有很多经商的失败负债几十上百万。你就好好待在体制内安安稳稳的过生活不好吗？非要辞职去经商？”
“搏一搏嘛，成功了工资可比现在就高太多了！”
“我坚决不同意，否则咱俩离婚。”
“反正我是在那个公司待不下去了！我们各退一步，你同意离职，我在找别的工作，不经商。”我说。
妻子拗不过我，只得妥协了。
因为我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离开公司后我就去一家互联网公司当项目经理，薪资待遇很不错，就是社会地位没有在部委的高。我始终相信只有经商赚大钱，才能出人头地。先离开部委再说，了解一下市场行情，不然一辈子看人脸色实在是太憋屈了。
4
之后市场上出现了一种新型的在线洗车产业，我想这应该是一个风口，想趁此机会干一番大事业，我果断从互联网公司离职了，拉上几个兄弟开始创业。我们贷了数百万元来投资这个项目，想着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一年之后，在线洗车的安全问题、环境污染问题以及洗车工的问题接踵而来。在线洗车最终被市场抛弃，我们的才开不到一年的公司就倒闭了，我也因此负债500多万。
之前的职场失意，现在的创业失败。我这个曾经的“神童”不知怎么就沦落到了这种地步，我太失败了。我对不起我的妻子和孩子。我每天去酒吧买醉，试图用酒精麻醉自己，到很晚很晚才回家，妻子的抱怨不绝于耳：
“你现在就跟酒鬼一个样！这个家你还想不想要了？也不出去工作赚钱，每天喝个烂醉，好歹是个博士生就因为负了500多万的债，就每天自己要死不活的，不要我和孩子了？”
妻子的话我听着，假装没听见。因为我实在是太累了，这些年一直马不停蹄的往前赶，我想歇会。
半年后，一张离婚协议书甩在我面前。妻子和我提了离婚，这一次我无话可说，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我选择净身出户，希望妻子和孩子能再嫁个好人家吧。
没想到我这个神童天才也会遭受失败，真是太可笑了。离婚之后，我无处可去，只得回老家了。我背着背包买了张回家的火车票，火车站的人熙熙攘攘的，回想起之前母亲出事的时候，禁不住默默拭泪。
在村头我听到几个大妈议论纷纷。
“这不是许家的那个状元嘛，听说在北京创业失败负债了500多万呐！”张妈说着。
“还以为是天子骄子，没想到也会这样哈。”李妈接话。
“可不咋地，老婆都和他离婚啦，带着女儿改嫁了！”陈妈也附和着。
“啧啧啧，你说他咋会变成这样呢？从小到大都可聪明了，现在成这样，真是可惜哦。”曹妈也说。
她们的声音好刺耳，我赶紧逃离了现场。
我们家以前在村里地位特别低。因为我爷爷以前给国民党做过事，所以作为他的后代也少不了被骂是资本主义的走狗，我爸爸是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勉强养家糊口。
后来，我考上了清华。我家在村里的地位一下子就高了起来，好多人来攀亲就戚的，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家有这么多亲戚。他们送鸡鸭鱼肉的给我家，希望我高就之后能带上他们一起“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个家因为我而兴盛，也因为我而败落。当初的门庭若市，现如今的门可罗雀，反差可真大。
5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家门口，冷冷清清。父亲坐在门口像是等了我很久。看着我回来了，吸了一口烟闷了一会儿吐出，缓缓说道：
“广才，你回来啦。”
我没有回应，径直走向屋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老许家的脸都被我给丢尽了。父亲见我没有答话，想要生气，想想还是算了。
我放下背包，推开母亲的房门。她目光空洞呆滞看着远方，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我与她讲话，她也对我没有丝毫反应，已经不认识我了。
父亲说，脑部受了重创，起初还能记得些，到现在已经谁也记不得认不得了。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依然坚持与她聊天，我希望她能像电视剧一样幡然醒悟。然而并没有，我和她聊了很多很多。离开母亲的房间之后，父亲再一次和我谈话。
“广才，这次你回来打算怎么做？”父亲问。
“不知道。”
“你还需要多久才能振作起来？这个家你也已经看到了，我们已经不在年轻，你妈又是卧病在床。如果你再出什么事，你让我们这老两口怎么办？”
听着父亲的话，我心如刀绞。是的，这次回来我打算见见父母就一了百了，一天接一天的喝酒我希望我自己醉死。可是转念一想，我死了，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负的债全部由一把年纪的父亲来偿还。
望了望父亲满脸皱纹古铜色的脸，这个家再也经受不住打击了。我没有了事业没有了妻子儿女还负债累累，这些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不应该一死了之，让父亲去承担我的后果。我坚定地对父亲说了一句：
“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好好挣钱还债。”
“说这次一定可以挺过去的。”父亲将自己多年来的积蓄给了我，鼓励我。
我拿着父亲的钱回到了北京找工作，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收入，那我负的债就有望还清了。
人生啊，当你感觉顺风顺水时，很有可能是在走下坡路。当你感觉前行十分困难和煎熬时，说明你在走上坡路。坚持不住的人就会跌落谷底，成功的人总是少数，而我们都要力争“一览众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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