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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考倒计时: 从银行辞职花2万报集训班, 每天刷题上百

摘要:据媒体发布,今年国考报名人数超过202万,创下历年最高纪录,录用人数为3.12万,热门岗位的竞争激烈到万里挑一。距离考试还剩不到20天,作者走进位于北京顺义的一家封闭式考公集训班。

考公集训班里不分昼夜。

白炽灯下,30余名学员埋头苦读,桌子上各种考前冲刺练习册层层叠落,“努力只能及格,拼命才会上岸”的红色标语在墙上格外醒目。学员们手拿秒表精确地计算着做题时间,上课、看书、刷题是他们的日常,如何报考岗位也成为了午饭谈论的话题。

他们中的多数不愿透露姓名,结了婚仍在北京租房的中年人,职场晋升困难,瞒着公司到这里学习。也不愿被打扰,备考时间紧张,媒体到访会影响他们听课,有学员一下课就和班主任说不要再让镜头进教室。

愿意分享故事的是一些年轻人。在毕业生面临就业难、职场青年内卷严重的今天,“上岸”似乎成为唯一的理性选择,在这里,他们期待找到通往对岸的“独木桥”。

“有编制才有保障”

程子恒,25岁,应届硕士研究生

“供给侧改革意义在于,通过制度变革、结构优化和要素升级,在供给侧放松管制……”

晚上7点,在北京顺义某酒店里一间由会议室改成的课堂上,30多名学员紧盯荧幕上的试题,这是一道申论测试题。黑板上写着,“距离2022年国家公务员考试还有19天。”醒目的标语提醒着他们,备考时间所剩无几。

程子恒坐在前排,目光由左至右快速移动,嘴里默念着题目中的关键词。短短20秒,她便在练习册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在老师公布答案前,程子恒丝毫没有放松,顺手拿起了错题笔记,翻看今天做错的试题。

2021年11月7日,在北京顺义一家考公培训机构中集训的学员。

这是程子恒从昆明来到北京参加公务员考试集训的第五天。下课后,其他学员离开教室回宿舍休息,程子恒依然坐在座位上复习。她是培训班中少有的外地考生,只有一次报考北京公务员的机会。

最近的一次模拟考试,程子恒考了64.5分,在集训班排名前五,她更加坚定了考公的信念。程子恒是云南民族大学政治学专业的在读研究生,国家级奖学金、三好学生的荣誉都获得过,也是最被老师看好的学生。然而毕业找工作时,身上的“优秀光环”似乎消失了。

今年6月份之前,考公还没有纳入她的规划中,程子恒本来计划考博,想考北京的中央民族大学。但在联系导师时,程子恒发现竞争压力非常大——自己的学校不是985或211,没有竞争力,索性放弃。

找工作也不是顺利的事。今年,受疫情影响,几场招聘会冷冷清清,程子恒尝试去了几次,面试的人听说是政治学的,“直接和我说人已经招满了。” 面对就业压力,程子恒觉得考公务员是目前最适合自己的出路,“有编制才有保障。”

临考前,备考生在白板上写下激励自己的留言。

2021年10月,程子恒报名参加2022年国家公务员考试,选择了仅限研究生学历的中央部委岗位。截止报名前十天,该岗位已有近千人报考。程子恒决定先观望一下整体报考情况,尽量避开竞争最激烈的,临近截止日时再决定。

最后一刻,她和一起考公的室友们挤在电脑前,紧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在那一天,各个岗位的报名人数还在迅速上涨。

2021年11月8日晚7点,北京顺义的考公集训班中,老师为学员讲解答题技巧。

课堂上程子恒专注地看着练习册上的习题。

不过程子恒报名国考只是试一试,“太难了。” 她是江苏人,母亲劝她考回老家,但江苏省公务员收入高,竞争也很激烈。江苏省相关统计网站显示,“国家税务总局无锡市滨湖区税务局”的岗位,计划招录2人,过审人数在10月下旬就已经有2601人,考录比为1301:1。

程子恒的目标于是定在了北京市公务员。北京户籍的可以考到35岁,但非京籍要求应届,且获得校级以上“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荣誉(除另有限定外,报考特殊职位的不要求上述资格条件)。在程子恒看来自己还是有优势的,北京优质的教育、城市资源也吸引着她,“都是难,还是要选择自己喜欢的城市。”

2021年11月8日晚10点,完成了当天学习计划的程子恒背着书包准备回宿舍休息。

在学校时,程子恒每天泡在图书馆,自学8个小时。虽然自学进步速度明显,但在最近的三个月里,行测成绩一直在50分和60分之间,离她心中理想的70分还相差很多。这让程子恒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花多少时间都是没用的。”

为了提高成绩,程子恒在网上报名了北京公务员考试的“考前封闭班”。11月6日,程子恒从昆明来到北京,每天三节课,除了午饭和晚饭的时间,其余时间都用来复习。

2021年11月8日夜晚,程子恒在酒店休息区复习。

“考公的状态比曾经考研还要努力。” 晚上8点,每天最后一节课结束,程子恒休息十分钟后,独自去酒店的休息区再把当天所学内容复习一遍,直到深夜。

“只有今年这一次机会,现在只能拼命地学。”程子恒说。

“就是觉得这种生活状态太普通了”

殷春雨,25岁,前银行职员

在这家考公培训机构的自习室,殷春雨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里,面前的平板电脑正播放备考警察岗位的网课。殷春雨曾是北京一家银行的职员,2021年8月,他辞掉稳定的工作开始考公。

第二次模拟考试的成绩下来了,50分的行测成绩比去年北京市公安局反恐特警总队的分数线差了5分。那天傍晚,殷春雨放下手中的试题,一个人走进健身房,连做了4个小时的器械运动,通过大喊释放自己的压力。

2021年11月6日,在健身房减压的殷春雨。

反恐特警规定考生年龄不超过25岁。对于今年刚好25岁的殷春雨来说,这也是最后一次报考机会。

殷春雨有过两年在部队的经历,去过西藏长途跋涉,也维持过大型会议的秩序,时间匆匆而过,这两年却成为他最难忘的经历。2018年,殷春雨退伍回到学校——北京城市建设学院,临近毕业,宿舍中讨论最多就是工作。四个室友准备考公,一个室友准备考研,殷春雨就这样加入了宿舍的“考公大军”。

殷春雨将重要知识点贴在墙上以便每天早起时复习。

殷春雨的家在北京平谷的王辛庄,父母靠务农为生。在殷春雨看来,公务员的工作稳定、体面,自己考上了能让家里的日子更好过。“考公对于我们年轻人来说是一个晋升人生阶梯的方式”,殷春雨说。

但第一年不如所愿,离分数线6分而考试失利。为了走出校园后能够经济独立,殷春雨投递了一份简历到北京郊区的一家银行,通过了面试。2021年3月入职,他成为一名银行职员。

2021年11月8日,在自习室中独自学习的殷春雨。

实习期每个月工资只有3千块,在不到两平方米的柜台前,殷春雨穿着西服坐在玻璃隔板背后,机械地处理着一张张钞票、银行卡、开户单。

每天殷春雨在电脑前操作几十单业务。“精神紧绷,因为涉及到钱,作为新来的人输入错误了会很麻烦。”很快,殷春雨意识到这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虽然稳定,但基本是重复性的劳动,很难有专业优势。而且这份工作也不适合自己,“每天坐在柜台前要面带微笑,轻声细语说‘你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觉得不爷们儿。”

“不是说受不了苦,就是觉得这种生活状态太普通了”,殷春雨说。

2021年11月8日,为了下午的学习补充精力,殷春雨躺在自习室的椅子上午休。

今年8月,殷春雨决定辞去银行的工作。辞职前,殷春雨犹豫了许久。父母认为这份银行工作离家近,而且稳定,劝他不要轻易辞职。但是对于殷春雨来说,“如果不去试一试可能一辈子也出不了这个小镇。”

辞职当天,他拿着离职协议到行长的办公室签字。“真的想好了?之前培训受的累可就白费了。”和父亲年龄相近的行长问。“嗯,我想去试一试。”殷春雨答。

每天殷春雨起床后会看一下贴在墙上的申论考点。

2021年11月6日晚上7点,在公交站等车时殷春雨拿出手机复习当天所学的知识点。

殷春雨花了2万块钱,报了考公培训班。他制定了课程表,每天早上6点半起床,晚上11点睡觉。除去周末的课程,几乎每天都泡在自习室刷题。就连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殷春雨也会拿出手机上网课。在殷春雨看来,只有今年这一次机会,要拿出百分之二百的付出才有“上岸”的希望。“实在是考不上的话,只能说与公务员无缘,该认还得认。”

班里这名考生毕业后已经脱产复习两年,期间一直靠家里的经济支持生活,今年是第三年,备考压力很大,做题时拿秒表精确计算时间。

自习室的课桌上摆着写有“上岸”字样的笔记本。

2021年11月7日,殷春雨迎来了第四次行测模拟考试。两个小时的考试结束,他翻看着试卷的答案,预估这次模拟考试能达到60分以上。

“我想过踏实的生活” 韩怡,28岁,北京一家药物机构前研究员

在北京生活的两年多里,韩怡没有爬过心仪已久的长城,也没和好友去过三里屯购物。多数时间里,她面对的是实验操作台前重复且繁重的实验工作。2021年5月,28岁的韩怡做出了一个决定——离开北京,回山西老家考公。

模拟考试进行中的备考学员。

韩怡毕业于山西农业大学中药资源与开发专业。像很多向往一线城市的年轻人一样,她心中一直有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想法。三年前,韩怡只身来到北京,经过师姐的推荐,在昌平一家生物医药公司,负责癌症靶向药物研发的前端实验工作。

每天,韩怡穿着白大褂,戴着护目镜,面对操作台上的实验试剂和玻璃器皿,一次次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实验进程会直接影响到患癌人群用药的速度,一次小的成果都会让韩怡感到欣喜,也颇有成就。然而,与实验的失败次数相比,成功的概率显得微乎其微。

备考学员参加网课培训。

在癌症靶向药研发中,前端实验容错率极低,细微差错都能导致持续一周甚至更久的项目宣告失败。“可以说一次成功是各种各样的失败堆积起来。”韩怡说。

为了完成每周的实验进度,韩怡很少走出园区,在寝室和实验室之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连续工作的繁重压力已成为韩怡生活的常态,她开始脱发、失眠、焦虑。“周末如果休息,哪也不想去就是想床上赶紧补觉。”韩怡说,平日和室友坐在行李箱上,在宿舍吃一口火锅是难有的幸福时刻。

为了节省所剩无几的复习时间,考公培训班学员边吃午饭边看习题。

一次拼车送药的经历改变了韩怡的想法。在滴滴拼车上,韩怡在医院门口遇到一位男乘客,背着医药包,右手拿着棉球和消毒水。韩怡得知他是一位名校毕业在互联网公司工作的程序员,刚刚在医院做了微创手术,“趁麻药劲儿还没消,还得赶紧回公司干活儿。” 男乘客说。

韩怡联想到自己,来北京打拼,最初都是带着出人头地的梦,“那一刻突然觉得好好活着这几个字离我很远。” 今年5月,韩怡辞掉工作回家。

在家中复习备考的韩怡。

韩怡的家乡在山西朔州,刚毕业时父母就曾劝她考公,她没有放在心上,那时公务员在她眼里是稳定但无趣的象征,比起每天按时坐在办公室里,她更向往大城市。

为了应付父母,在考试前,韩怡只是草草地做了几套题。经过两年的工作,韩怡对父母的用意更加理解,他们只不过希望自己过得好一点,不那么累,有稳定的保障,哪怕“普普通通”。

培训老师写下激励学员的语言。

考公务员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于自己所学专业的限制,国考并没有适合的岗位,韩怡转战省考,报名了培训班开始刷题。

“我更喜欢的是纪检委的工作,就像《人民的名义》那种。晚上下班之后,我就自己写点东西,想过踏实的生活。”韩怡说。

傍晚,韩怡家门前总有一些人聚在广场上跳舞,母亲偶尔也会拉着韩怡一起,在队伍边缘跟着跳上一段。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久违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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