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恩三
北京新街口小学,是我的母校,只是,如今,她在现实中已经不存在,从网上都难以搜到。写下这篇文章,不仅留下那段记忆,也让与我同样怀念她的人,能从网上搜到她……
1977年,我达到入学年龄,按居住地“划片”到北京新街口小学上学。这小学位于西城区新街口丁字路口西的西直门内大街东段路北,1977年时,学校西邻一个路边的切面铺,东邻一条窄窄的小胡同,马路对面,是个邮局……
入学第一天,我们一年级新生的教室,在一座“大庙”里,“大庙”其实是座古建筑的“空壳”,已经被隔成三间大教室。这座大庙,在我上三年级时被拆除了,校园里只剩大庙北侧的一座二层小楼,一直保存至今,现在是一个“音响花园”的销售隔间,房间里,几十年前一个个欢蹦乱跳的小学生,换成了功放、音箱和平板电视……
关于小学的记忆,首先是小学的老师们。
笑容可掬地迎接我们一年级“小豆包儿”的,是我的第一任班主任沈老师,那时她是一位女青年,高个儿、短发、高鼻梁儿。几十年后,当我再次见到沈老师,她的短发已经全白,高个儿变成了弓腰,但她的双眼,依然像几十年前那样明亮有神,充满慈爱。沈老师教语文,她用粉笔在黑板上十分规范、圆润地写出“a、o、e、i、u、ü”,成为我学生时代永不磨灭的记忆……
教我们美术的是一位男老师,名叫王宜,男同学们课后会悄悄只叫他的“宜”字,以谐音“姨”偷偷地笑。但课上可不敢。王老师的美术课严肃认真,更重要的是王老师才华横溢、妙笔生花,用粉笔画什么像什么,他几笔就能画出一个人物,而且特别生动,他还曾在黑板上快速画出两棵树,然后跟我们说:“大家看,一棵树很直,另一棵树是歪七扭八的……希望同学们将来都像那棵直直的树,都能成材!”我们还跟王宜老师学会了自制贺年卡,把课堂上发的一张“图画纸”(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稍厚些的B5白纸)对折,一面掏个圆形或长方形的洞,在这个洞对应位置的另一半纸上画画、写上祝福语,贺卡就做好了。几十年前,我们就是用这样的自制贺卡向师长、朋友表达新年祝福的……
我们的音乐老师,是一位姓楚的年轻女老师,后梳的“马尾”、白皙的皮肤、清秀的脸庞、动听的嗓音……她总是背着一台灰色手风琴走进教室,那时新街口小学没有专用音乐教室,全凭老师用手风琴给同学们伴奏,《春天在哪里》《小白船》《让我们荡起双桨》……楚老师带领我们随着歌声飞向充满梦想的世界,也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播撒音乐艺术的种子。
那时的小学,“大字课”是必修,年龄略大、体形微胖、头发花白的魏老师教我们大字课。她先用毛笔在讲台前示范、写下一尺见方的楷体字;她让我们从柳公权的柳体字练起,先描“红模子”,过段时间再临摹。因为搬家,我不少小学时的书本都遗失了,但一年级时的“大字本”一直留存、珍藏着,因为那上面有魏老师用红色毛笔的批注,她用红色的小圈,圈出学生所写毛笔字中比较不错的笔画或整字,我小学时觉得这就是成语“可圈可点”的出处。曾有一次我的大字作业整页被魏老师画满了红圈,那次的成绩是“优+”!可见一位老师对学生的鼓励,影响深远……
忆起小学老师,有写不完的话,而几十年前我们的小学生活,跟现在的小学比,大有不同。
????排路队
我们在小学低年级时,每次放学,都要排“路队”。以新街口小学为起点,按同学们居住的方向分成不同的“路队”,每条“路队”都有老师指定的“路队长”,放学路上,按单路纵队排列,谁到家谁离队,“路队”越走越短,直到本条“路队”最后一个人到家。那时,家长不去接孩子,也会很放心。
????挖蛹
挖的蛹,不是蚕蛹、不是蝴蝶的蛹,而是苍蝇的蛹。小学时,学校不定期开展“爱国卫生运动”,老师会提前通知同学们从家带来小铲子,下午课后,组织同学们到校园的墙根儿、土里去挖蛹,老师还会借机科普:“苍蝇是完全变态昆虫。它的发育过程分为卵、幼虫、蛹和成蝇,咱们每挖到一只苍蝇蛹,就消灭了一只苍蝇!”令我们惊奇的是,每个小组,真的都能挖到十几枚甚至几十枚苍蝇蛹,然后交给老师集中销毁……我们,亲手消灭了害虫,颇有成就感。
????西瓜晚会
作为新街口小学的传统项目,每年夏天的一个夜晚,会组织全校同学开“西瓜晚会”,那个年代,连黑白电视机都没普及,西瓜晚会成了同学们人人盼望的文娱活动。那时小学只有五个年级,新街口小学属于中小型小学,每个年级一两个班,说是“全校”,也超不过十个班。大家按班围坐在操场,各班都推荐同学上台演小节目,大家边看节目边吃学校准备好的西瓜,其乐融融……多才多艺的美术王老师,还会提前做好“孔明灯”,在西瓜晚会接近尾声时,点燃孔明灯,同学们目送着孔明灯缓缓飘上天空,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外……
????种蓖麻
从小学一年级起,新街口小学各班都种蓖麻。校园里,每个班都有一块儿小园地,按照老师的指导,同学们播种、浇水,看着蓖麻们发芽、生长,直到长得比一年级同学身高还高,再观察着蓖麻开花、结籽、种子成熟。蚕豆大小的蓖麻籽是椭圆形的,深褐色的种子表面很光滑,还有暗暗的花纹,亮亮地反着光。写“观察日记”是必不可少的,同学们还会问老师:咱们种出的蓖麻籽是要去榨蓖麻油吗?老师神秘地回答:榨油前,蓖麻籽在咱们学校里,还有用呢!
????选大队委
答案来了:新街口小学选大队委,是需要用蓖麻籽的!大队委,要佩戴“三道杠儿”的,是小学“学生干部”中级别最高的了。每个班提前推荐出全校“大队委”人选,正式选举那天,全校同学围坐在操场,候选人则一字排开,面向同学坐好,每个候选人身后摆着一张课桌,桌上放一个大碗,各班同学,手握提前发的蓖麻籽,依次走到候选人的身后,把蓖麻籽投到大碗里,刚开始“投票”时,候选人身后的大碗“叮当”作响,后来,碗里的蓖麻籽越来越多,没有了声音,有的候选人会偶尔匆匆回一下头,看看自己身后大碗里的“得票”情况,更多的候选人忍住不回头……选举结束,当众数蓖麻籽、公布得票数,得票多者当选……
大约上世纪末,新街口小学因为被拆分,分流到了周边几所小学,新街口小学成为了历史。但在每位新街口小学的毕业生心中,母校始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如今,原来校园中一棵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槐树,依然伫立在原地;我们体育课“爬杆”考试所用的一根五六米高的金属杆依势固定在大槐树上,它见证过成百上千同学爬杆的矫健身姿……
小学同学有几十位,时过四十多年,仍能联系上的还有四五位。共忆小学时光,感慨万千。
像很多同学一样,我还能清楚地忆起小学老师的名字和面容。我仍与我小学第一任班主任沈以葆老师经常联系。沈老师已86岁高龄,用微信用得还挺溜儿的。当我发微信感谢沈老师的培养时,沈老师谦逊而富有哲理地回复:“人生第一任老师,是父母。”
王金辉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