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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年高考后来广东, 只剩10块钱, 求助堂哥被拒, 25年后以德报怨

1992年,是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节点,因为这一年是我的高考年。对我这样的农村孩子来说,想要跳出农门,唯一的途径就是读书考大学。所以,从小到大我接受的教育,不管是父母还是老师,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诲人不倦。

而这十几年的学习生涯里,我也确实不负众望,成绩一直在班级名列前茅。即使到了县一中上高中,在班上也保持在前五左右。在老师们眼里,我能考上大学那是大概率的事情。

可高考完最后一场政治,我几乎是抱着一种绝望的心态出来的。政治这一科一直是我的弱项,可我选的又刚好是文科,政治就成了四门必考的科目之一。每一门150分,四门600分总分里,我自己的估计,政治顶多也就三四十分的样子。这样严重的偏科,哪里能奢望考上大学?

但木已成舟,那时候是先填好志愿再高考的,考完了再怎么焦心也是无济于事。就我自己的心态来说,真正考完了还算平和,至少没有什么觅死觅活的冲动。

但从考场出来后,老师们的问询就让我开始焦虑,回到家后面对父母的询问,更加让我心里不安。真不知道一旦成绩出来落榜后,自己该如何面对望子成龙心切的父母?

于是,在家里待了不到三天,我就决定离家出走去广东打工。而在父母面前的借口,就是考试也结束了,反正有两个月的暑假,与其在家里无所事事,不如去外面打工,既开了眼界也有一些收入。

父母并没有反对,只是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也在我一番“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大道理说服。

刚好村里有个叫海哥的从广东回来了,7月12日一大早,我就背着书包跟着海哥搭班车去了长沙,然后坐绿皮火车到了东莞。

一路上虽然弄得疲惫不堪,但总算顺利到了东莞的黄江。海哥就在黄江桥头的一家小五金厂上班,只是他不太欢迎我跟他去。说五金厂开冲压机实在太危险,而我读了这么多书,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不如找个电子厂。

海哥上班的小厂管理也挺松,我还进去他们车间里观摩了一阵,确实有点望而生畏。高速旋转的机器,带动上下运动的刀模把各种铁皮钢材压制成零件,稍有不慎就伤到了手。据海哥说,他在这家厂里一年多,已经有三个人成了残疾,老板赔了一点钱就打发回家了。

于是,我晚上就和海哥挤着睡觉,白天就在黄江一带找工作。虽然当时的黄江一派繁荣,到处都是开工的工厂。但要不就嫌弃我太瘦弱还戴着眼镜,要不就是我嫌弃人家环境差待遇也不好,连续三五天都了无所获。

其实现在想来,当时我对工作的挑剔,主要还是自己对高考结果太没信心,也就想着找一个长期稳定的工作,并没有一种打临时工的心理。

到了第五天晚上回到海哥的宿舍,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全部翻出来一看,竟然只剩下20块钱了。虽然有海哥这个老乡在不至于流落街头,可毕竟也不是亲戚只是乡亲而已,人家能让你有个地方睡觉就是天大的人情,总不好意思再找他借钱吧。

但想虽然是这么想的,可出门就要花钱啊,怎么办呢?

我的苦恼并没有持续太久,坐在床上想了一阵,海哥还没有回来前,我就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堂哥阿兵。

阿兵是三叔的儿子,读了五年小学就回家务农了。他自己说反正再读下去也是白搭,早在89年就来了广东,算是我们村最早来打工的几个人之一。

阿兵现在在虎门的码头上扛水泥,虽然也是赚点苦力钱,好歹是堂兄弟,找他借点钱还算情理之中。

于是,等海哥一回来,我就和他说自己想去虎门的事。海哥也无可无不可,作为老乡,我也认为他尽到了老乡的情分。

海哥说自己也去过虎门几次,也见过阿兵,便向我详细介绍了路线,怎么坐车去虎门,到了虎门下车后怎么去阿兵所在的码头。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海哥道了别,感谢他这几天的照顾,实在是叨扰了,只能今后再还你的人情了。

海哥也是说了一大通的客气话,说是客气其实也不是什么虚情假意,农村人嘛,真到了关键时刻肯定也不会丢下你不管,要不然回家怎么面对对方的家人?

就那样,我从黄江辗转去了篁村,然后才坐上去虎门的班车。

幸好那时候的车费也便宜才五块钱而已,到了虎门车站一下车就是虎门寨,从这里去镇口的码头还有挺远的一段路。

海哥说可以坐摩托车,也是5块钱,但我兜里已经只有13块了,舍不得乱花,反正路线也记在心里又没有多少行李,直接就走着过去。

沿着运河路走了二十分钟吧,看到了海哥交代的标志性建筑威远大桥,不能上桥而是右转,沿着解放路一直向前走,几分钟就看到了硝烟池旧址,心里也就越发踏实了。

只是头上的阳光实在太火辣,尽管解放路两旁都有树荫,可我还是汗流浃背。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也就花了一块钱买了盒菊花茶降降温。

过了硝烟池旧址就是一条狭窄的山旁小路,地面也是凹凸不平的麻石路,路上的车辆还不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路面还有如此多车。

转了几个弯就看到了镇口水闸几个大字,我心里不由得一喜,因为海哥告诉我,阿兵的码头就在水闸附近。

在水闸那头四处看,果然发现前面两百来米的样子就是一个码头。一溜小跑走到面前,码头连大门也没有,一个老大的地坪摆满了堆成垛的红砖,靠马路的一侧全是装着卷闸门的门面,里面堆着水泥。外面就是河道,也停泊着很多铁皮船,有的装着水泥,有的装着红砖。

每条船都搭着一块一尺宽几丈长的木跳板,一群精壮汉子从船上踏着跳板上来,有的挑着一担红砖,有的当然是扛着几包水泥。

不错,眼前这一幕给我从来没有过的震撼。我很惊讶的是,一个人原来可以有如此大的力气,扛水泥的人竟然一次能扛着三包,最多的一个甚至扛了四包,在窄窄的跳板上健步如飞。

而挑红砖的人也是一样,一付竹子做的架子基本和肩膀差不多高,里面砌满了红砖。在我的印象里,一块红砖就有两三斤,这一担不就得有两百多斤?

我在人群中看了一阵,根本认不出阿兵在哪里。刚好坪里有一棵老大的榕树,于是便坐在树荫下观察起来。

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家乡话,这一刻我才算是真的放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家里出来才几天,这时候听到这么多人说着家乡的方言,真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

好不容易等到干活的人陆续上岸了,时间已经十二点前后,大家终于把脸上的灰尘洗干净,也换了件干衣服拿着饭盆进了一个工棚,应该就是码头的饭堂。

我一直紧紧盯着饭堂的入口,唯恐错过了阿兵。可看了半天也不见人影,心里正在害怕时,有个端着饭盆的人朝我走过来,也说着家乡话问我:“你这客几是哪里来的,来这里搞么子?”

我赶紧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告诉他自己从篁村过来,是阿兵的弟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陌生人笑了笑说认识,只是告诉我说你有得等了,他跟着车去厚街卸水泥,可能要三四点才能回来。

陌生人说完掉头又要走,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问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吃饭吧。

见我点头,他端着饭盆又进了饭堂,很快就端着一碗米饭,上面还有一些青菜,难得还能见到一些肥肉。他把饭盆递给我,示意我先吃饱再说。

我的肚子早就叫了很久,这时候也顾不得不认识对方,接过来就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请教也坐在一旁的陌生人怎么称呼。

对方自称阿强,说以前和阿兵还在同一个组扛水泥,只是前段时间阿兵和大家闹了点不愉快,工头才把他调去卸车。

我三下两下就吃完了一盆米饭,摸着有点撑的肚子不好意思地问他哪里能洗碗。阿强接过去就起身,说不用你去洗。还让我找个地方打个瞌睡,广东的中午太热,大家都会午休一下的。

于是,我便把书包当枕头,在树荫下的水泥护坛上睡午觉。等到睡醒时,大家依旧在船上干活,外面也陆续有车进来,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三点了。

我干脆起身在门口一带走动,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看到阿兵坐在一辆灰乎乎的货车车厢里进来,赶紧找他挥手。

阿兵肯定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货车的速度也很慢,直接就跳了下来,问我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从家里出来了。

我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几天的过程,阿兵便带着我在门口的士多店坐下,买了两瓶玻璃瓶的豆奶,两兄弟就喝上了。

我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得知我是来借钱的,阿兵的脸上有点不自在,吞吞吐吐地说自己也没钱。

见我脸上有点失望,马上又换了语气安慰我,说你来了也不会让你饿肚子,反正你也是男的,干脆就在这里做几天活,多少也能赚点工钱。

阿兵不说后面这截话我还好过一点,让我和他一起在码头上干活,即使是没有亲戚关系的海哥,也替我考虑不让我做五金厂的活啊。如果真要卖苦力,我也用不着来找你了。

说着说着也过了一段时间,今晚肯定是走不了的,我便担心今晚有没有地方睡觉了。阿兵看我神色不对,或许也知道刚才的话有点伤面子,便安慰我不用急,这两天我肯定要招待你的。

晚上,阿兵就拿了一床席草,带着我在红砖垛里打了个地铺,两兄弟睡了一晚。

我第二天回了海哥那里,临走前还特意去找了好心的阿强,感谢他昨天的那顿午饭,因为后来才知道,阿强打给我的那盆饭也是要扣他工钱的。阿强倒是很爽快,说出门在外的人,吃个饭没什么。

我逼着无奈跟着海哥在五金厂干了起来。也幸好昨天出门没有乱花钱,至少没花钱坐摩托车,20块钱竟然从虎门走了个来回。

我在五金厂做了一个月,那天正在上班,老板突然从办公室冲出来叫海哥接电话,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海哥进去不到十秒钟又在门口喊我,我莫名其妙地进了办公室,才知道是家里打过来的电话,也幸好海哥在这里做了一年多,曾经把老板的电话留在家里。

原来,我收到了高考录取通知书,我的分数竟然有398分,竟然超过了当年的录取线,于是便考上了省内的一所大学(虽然只是大专,但那年代农村人都没有区别,反正都是大学)。

那年代考上大学真的是很稀奇的事,就连五金厂的老板都很高兴,说自己这厂里竟然出了个大学生,当晚硬是带着我们二十几个工人去吃了一顿好的。

第二天,老板就给我结清了工资,附带还封了个一百块的红包给我,让我尽快回老家上大学去。

就这样,我结束了短短的一个月的打工生活,带着老板和工友们的祝福离开了东莞,回家上了一所医专,毕业后就在市医院当医生。

那些年来,我和海哥的关系日益亲近,每年过年的时候总要回老家,总会去和海哥聊一会,多少给点小礼物。而海哥也是实在人,你有来我也有往,一来二去就成了亲戚一般。

而阿兵和我的关系反倒疏远了很多,尽管是堂兄弟,见了面也还是会打个招呼,但心里都似乎有点“梗”。后来彼此都成家了,在老家见面的机会也少了些,堂兄弟之间的联络基本就断了。

直到2017年的时候,我正在门诊上班,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号码的归属地还显示是广东东莞。

因为职业的缘故也就接通了,电话那头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然后自己说是阿兵。

原来,阿兵这些年一直在东莞打工,虽然后来年龄渐渐大了,也不再在码头上卖苦力,却又沉迷于打牌,那些年来运气还算好,渐渐就把那个当成了主业。

可上个月骑摩托车的时候摔了一跤,身上好几处的骨折,在就近的医院搞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愈合。可身上的钱不多了,想着在家里买了农村医保,便打算回家来治疗。

阿兵找我主要是打听一下哪个医院比较好点,报销的额度大一点这些问题。

我也就没有隐瞒,尽可能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他,说报销额度当然是基层医院最大,但你这情况不如先来市医院检查一下,如果真的只是需要康复,那就检查完回家就行了。

于是,阿兵直接来了我所在的医院,我也亲自带着他做了一系列的检查,请同事帮着会诊了一番,基本也没有花什么钱,最后的建议就是可以回家康复。

临走前,阿兵倒是有点感激涕零的味道,甚至还掏钱出来想付一些开支,也被我拦住。

我们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25年前的那点算不上恩怨的恩怨,如今再回首,似乎也成了年少时的一个笑话而已。但扪心自问,自己这么做,勉强也算得上是以德报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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