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我离开老家来广东打工已经二十多年了。
每年的岁末,我总会像候鸟一般飞回老家,因为那里有生我育我的山水,有和我一起长大的玩伴,还有我的亲人,更有生我养我的父母。
我是90年代中期高中毕业后来广东的,最开始的好几年里,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空手而回。但不管我在外面混得怎么样,每到年底,父母都会在电话里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父母都没有什么文化,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那几句话,年轻的我未必能明白。
直到后来自己的工作稳定了,也结婚成家之后,才慢慢知道,父母的那些话,其实就是你在外漂泊时最大的保障。
我在外漂泊的这些年里,最大的庆幸就是父母的身体都算硬朗,一年到头基本不会生病。即使如今都是年过八旬了,除了按时吃点降压药之外,不但能自己照顾自己,甚至还能张罗着在屋前屋后种点蔬菜什么的。
就那么不知不觉中,我就养成了每年都会回家过年的习惯。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懂得“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总认为,自己能不辞辛苦回家看望老人,至少算得上是孝顺了。
可父母对子女的那种无私的关爱,曾几何时,一直都被我忽视。直到2020年春节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受到极大的震撼。才明白,没有光鲜工作、没有高额收入的父母,对自己子女的心,永远都没有差别……
我是19年的十二月二十四、也就是小年当天到家的,因为那年公司的订单状况不是很好,所以才得以提前回家,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回家这么早。
在家里悠哉悠哉过了几天,也和父母说起了这一年来的事情。说原本准备今年买套房子的,可手里的钱略微紧张点,主要就是孩子明年高考,得留下一部分给她当学费。只好等孩子高考后再买了,还说到时候一定要接两个老人来新家住一段时间。
原本是一个较长的春节假期,可后来的变化太快,除夕夜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面对突然而来的疫情,大家都显得挺茫然,也有很多未知的恐慌心理。而我的小孩当时正在广东上高三,第一反应就是应该尽快回到广东,免得耽搁孩子的学习。
吃过年夜饭,就陆续收到一些朋友的信息,都是对发展趋势的担心,尤其是在家长群里,各地的家长都开始在商量,要尽快回学校所在地去。
于是,年初一上午,我就和父母说要回广东了。
父母当然不会阻拦,看着我们默默收拾着行李,也跟着给我们准备一些家里的特产和吃的,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每年过完年返程时父母的必备节目。
因为是自己开车回家的,回家时捎带了两个老乡,返程就只有我们自己三人了。父母便帮我们拿了很多菜,主要就是家里晒的一些腌菜啊豆荚之类,当然少不了腊肉,熏牛肉这些我喜欢吃的菜。
最后见后座还有点空位,父亲就说,干脆放一袋米在车上吧,到了住处后如果不让出来要隔离,至少家里还有米就不会饿肚子。
反正也不用自己背着走,自从自己到了中年也为人父母之后,我对父母的态度一般都是全部答应——当然,这么老的人,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基本都是一些家长里短而已。
父亲说完就把储存室的门打开了,转身又进了卧室摸索了几下,等我整理好车上的东西再去储存室搬他说的那袋米时,他已经用绳子扎好了袋子,只等我搬上车就行了。
就那样,我们一家在大年初一的下午就出发回广东了,那年的路上几乎没车,只用了九个小时就安全到达了广东的家里。
真的如父母想的那样,还在路上就收到社区发来的信息,返乡的人回城后,要主动在家隔离几天不出门。
就那样,我们一家三口开始了居家的一周的日子。到家后才发现,父亲担心没米吃的问题真的是多余了,年前我就买了两袋米在家,如今又加上从老家带来的六七十斤大米,孩子还在说,到时候就可能要吃虫子了。
孩子话里的场景没有出现,第二天楼下的同事从南昌回来,路上倒也是一路畅通,可到家后就麻烦了,家里几乎没有吃的,除了从老家带了点菜食之外,一点米也没有。
没有菜还可以熬点粥过几天,没有米只吃菜肯定做不到,同事就在工作群里发求助信息,问谁家有多余的米。
我看到后马上就回了信息给她,让她不要急,我家里刚好有很多,马上就给她送一袋下去。
因为对方是女同事还带着一个孩子,我便主动把米搬到了她家门口,刚好就是父母给的那袋米。
女邻居说了好多谢谢,我也赶紧安慰她不要急,先做饭给孩子吃了才是正道,然后就回家了。
可我刚坐下不久,我家的门就被敲响了,我原本还在纳闷,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敲门呢?难道是社区的来查看?
打开门一看,女邻居站在门口,脚下就是刚才我送下去的那袋米。
我当时还真的吃了一惊,因为这米是从老家拿过来的,父母应该也碾好一段时间了,难道真的如孩子说的那样“起了虫子”?
我还来不及说话,女邻居就气吁吁地说道:领导,你这米是从哪里来的?我可吃不起啊。
我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大家都是刚从老家回来的,也不怕什么交叉,就问她是怎么回事,如果米不好的话也先吃着,不用你给钱什么的。
女邻居让我把米拖进门,随后就弯腰把袋口打开,映入我眼帘的竟然是红彤彤的一大叠钞票。
我也目瞪口呆不明就里,妻子在一旁却拉了我的袖子一下说道;是不是父亲放在里面的?
我立即想起临走前父亲在扎口袋的那一幕,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马上就安慰邻居别急,然后掏出电话打了个电话给父亲,直接就问他,米袋子里的钱是怎么回事?
父亲在电话里呵呵笑了,如果在我面前,肯定能看到他不好意思的表情。
父亲说,米袋子里的钱是他放的,总共是五万块。因为你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回家时说要买房子的事,如果看好了那就马上下手吧,不用等高考完了。他和母亲手里刚好还有五万块钱,就放在里面让我带回了广东。
父亲还说,如果当面给你,肯定会被你拒绝的,如今都拿到广东了,不也就“逼不得已”只能接受?
听了父亲的话,我顿时百感交集!是的,年近八旬的父母,竟然就听到了我无意中的一句话,心里还在惦记着我买房和孩子高考的事。
为了替我分担一点,竟然把手里的存款都塞到了米袋子里。看来,当时说让我拿袋米返程,其实是别有用心啊。
女邻居也听到了我和父母的说话,她家里还等米下锅呢,我便把钱拿出来,顺带又给她把米送下楼去,一路上还说了很多抱歉的话。
也确实感到,老父母一个无心之举,既表达了父母对儿女的那种无私关爱,顺带还帮我考察出一个值得信赖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