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螺蛳粉的英文怎么说吗?近日,螺蛳粉之乡柳州出台了《预包装柳州螺蛳粉外包装英文译写规范》,“官宣”螺蛳粉的英文名为“LiuzhouLuosifen”。
图源:《预包装柳州螺蛳粉外包装英文译写规范》
是的,你没看错,螺蛳粉的英文名和拼音一模一样。和曾被翻译为“dumpling”的饺子相比,螺蛳粉的这个英文名中式风味拉满,网友们对此也是纷纷表示支持。毕竟,这可能是最容易记住的英语单词之一了。不过,好记归好记,为什么螺蛳粉会选择直接用汉语拼音当译名?
那些年,我们翻译过的食物英文名“Luosifen”并不是螺蛳粉的第一个官方英文名。
2015年,在《柳州螺蛳粉地方标准》和《预包装柳州螺蛳粉地方标准》的第三次修正稿中曾规定螺蛳粉的官方英文名为“Riversnailricenoodle”,直译过来就是“田螺米粉”。但在实际使用中,人们发现这个名字在国际传播中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具体地说,“riversnail”(田螺)这个词在国际上并不常见。英语里的蜗牛和螺类一般都被叫做“snail”,只有汉语才会从文字上把陆生的蜗牛与水生的螺分开,“riversnail”这个名字,外国人可能会把它简单理解为“河里的蜗牛”。
因此,“Riversnailricenoodle”的译名并没有被广泛使用。这一阶段的国内外主流社交媒体平台和电商平台上,对螺蛳粉名称的翻译也呈现出“野蛮生长”的状态。snailnoodles(蜗牛面)、snailricenoodles(蜗牛米粉)、snailinstantspicyricenoodles(蜗牛麻辣米粉)、luosiricenoodles(螺蛳米粉)等五花八门的翻译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不过,这些还算比较正常的。2020年,豆瓣的一位鬼才网友提出了“Russianfanwithoute”的译法。Russian是俄罗斯;fan是粉丝,也和“粉”的读音相似;without(去掉)的e则是俄罗斯里“俄”的汉语拼音e。整合成中文就是“罗斯粉”,在读音上确实和螺蛳粉一样。
还有一种说法叫“stinkyricenoodles”,直译就是“发出臭味的米粉”。虽然确实挺形象的,但单看翻译有点影响食欲。总体看下来,“Luosifen”这个翻译可谓是螺蛳粉的一众翻译里最“信、达、雅”的了。除了避免螺蛳粉走向国际后与“蜗牛”挂钩外,据柳州市市场监管局相关负责人介绍,直译为“Luosifen”也是为了更好地推广螺蛳粉美食文化。
在翻译领域,对外来语的翻译一直秉持着归化、异化两种策略。19世纪初,德国著名翻译家施莱尔马赫(Schieiermacher)提出了“译者要么尽量不打扰原作者,让读者靠近原作者,要么尽量不打扰读者,让原作者靠近读者”的翻译观点。前者即异化翻译,要求“把读者送到国外去”,后者是归化翻译,要求“译者必须像本国作者那样说话”。此后,现代译学意义上的归化与异化初显雏形。“Luosifen”就是典型的异化翻译,“snailnoodles”则是典型的归化翻译。
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熊兵认为,归化翻译的优势在于译文通俗易懂,容易被接收者所接受,但这也会造成原文语言、文学和文化要素的丢失,不利于民族间的文化交流,甚至弱化原文所在民族的文化身份。相应地,虽然异化翻译可能会不够地道、自然,但它却能使目的语读者充分欣赏和领略异域风味,体现原文所在民族的文化自信。
就比如年夜饭老“演员”——饺子。它最开始的英文翻译一般是“dumpling”,看似完美融入国外菜单,但根据《牛津英语词典》来看,这个单词最精确的解释是“与肉类菜肴搭配的烹制熟的小面团”。也就是说,所有“面皮裹馅”的食物都算“dumpling”。为了表意精确,近年来饺子的翻译逐渐演变成了“jiaozi”,最新的《牛津英语词典》里也收录了这一单词。
图源:牛津英语词典官网
除此之外,wonton(馄饨)、malatang(麻辣烫)等单词也是典型的异化翻译,同样充满了中国特色。不过,要是说归化翻译就一定会让这个词“泯然众人”,“夫妻肺片”第一个不同意。
2017年,休斯敦一家川菜馆的招牌凉菜“夫妻肺片”被美国《GQ》杂志评选为了“年度开胃菜”,令人捧腹的是,这道菜的英文名被翻译成了“MrandMrsSmith”,虽然与电影《史密斯夫妇》“撞脸”,但翻译得还挺形象。同样翻译得很形象的还有中国网友自创的“中式无糖小蛋糕”——馒头。前段时间,馒头出战法国面包节,虽然人家的正经法国译名叫“mantao”,但国内网友依然怀抱“入乡随俗”的美好祝愿为它起了个外国风味浓厚的新名字“中式无糖小蛋糕”。
而且,不仅我国食物传到国外时多用异化翻译,外来食物的中文翻译也多遵循异化策略。像是能夹万物的“bagel”就被音译为“贝果”,原意为“新月”的“croissant”则被音译为“可颂”,来自于美国的“肥宅快乐水”“cocacola”则用了“可口可乐”这个中文名。
当然,异化翻译也不只有音译这一种方式,“法棍”的原文“baguette”原意为“长条形的宝石”,国内则结合国籍和形状给它重新起名为“法棍”。如果是归化翻译,那它估计只能叫“法式油条”了。不过,这种翻译也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原文要素的丢失。
比如我们有时候会用“拿铁”代指“咖啡”,但“拿铁”的意大利原文“latte”其实指的是“牛奶”。这么看下来,螺蛳粉翻译成Luosifen,真是正正合适。“螺蛳粉”发音大挑战对于螺蛳粉被翻译成Luosifen,有网友调侃,很难不怀疑,用拼音当翻译是为了提醒本国人别念错。作为生于广西、多流行于南方地区的特色美食,螺蛳粉从诞生起就坐拥“螺xi粉”“螺吸混”“螺shi粉”等众多不同的发音。螺蛳粉官宣英文名的相关微博评论区里,就有人调侃应该翻译成“luoxifen”。
其实,这么多不同的读音背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螺蛳粉流行地区往往“十里不同音”,方言五花八门。以广西为例,受原住民语言、地理环境阻隔以及历史上人口迁徙带来的语言分化聚合等因素的影响,广西除了少数民族语言外,还有粤语(俗称白话)、西南官话(俗称桂柳话)、客家话、平话、湘语、闽语等多种汉语方言。“螺吸混”就是广西方言的集大成之作。
广西语言分布图|图源:复旦大学东亚语言数据中心
其中,把蛳读“shi”,是因为粤语、客家话、湘语、闽语有一个共同特点——没有翘舌音声母,也就是“zh\ch\sh”和“z\c\s”的发音不分。当其他方言区的人听到“螺si粉”的叫法时,他们很难判定这个“si”是“shi”还是真的就是“si”。
不过,把“蛳”读成“shi”这件事,“认字认半边”的习惯也得背一半的锅。东汉学者许慎在《说文解字》里将汉字的构成规则概括为“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六大类。
其中,形声字在汉字中的占比超80%,是“认字认半边”的重灾区。一般来讲,形声字由“形旁”和“声旁”构成,形旁表示字义,声旁则能表示读音,这就给“认字认半边”开了绿灯。像是“材”“爸”“架”等典型的形声字,认半边好像都没什么问题。但是,随着汉字在演变过程中产生的读音变化,声旁的音和字音也不再是一对固定CP。比如《说文解字》在讲解形声字时举的两个典型字例“江”“河”,其声旁“工”“可”的读音和现在的字音已经关系不大了。
同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据统计,当前的形声字中声、韵、调全部相同的字有2292字次;声、韵同,调不同的字有1110字次。也就是说,如果不考虑声调,能够准确表音的字数只占形声字总数的56%。
各类声符表音方式的统计数据表|图源:参考资料[3]
很“不幸”,螺蛳粉的“蛳”就是那其余44%中的一员。宋代编纂的音韵学著作《集韵》曾记载“蛳”这个字“音师。虫名,螺也”。也就是说,“螺shi粉”这个叫法放在宋代是没毛病的。(当然,宋代没有螺蛳粉。)而到了《现代汉语词典》里,“蛳”的标准读音则是“si”。
对于那些不爱吃或不了解螺蛳粉的人群来说,“蛳”在生活学习中出现的频率很低,他们在阅读时就只能拿出“认字认半边”大法,依靠声旁对它的发音进行猜测,然后不出意外地猜错。而把“蛳”读“xi”,则可能和尖团音的演变有关。尖音由声母z、c、s和i、ü或i、ü起头的韵母拼读而成,团音则由声母j、q、x和i、u或i、ü起头的韵母拼读而成。上个世纪曾掀起过一场“尖团合流”的趋势,也就是把一部分拼读里的声母z、c、s的读音改为声母j、q、x的读音,比如zian、cian、sian就被分别改读为jian、qian、xian。受此影响,现在部分吴语方言、湘语方言区的人常常会混淆“si”和“xi”的读音。把螺蛳粉读成螺xi粉也就不奇怪了。至于把“粉”读成“hun”,这一发音习惯多半是受到了闽语的影响。
据桂林旅游学院教授、广西语言学会副会长陈小燕等人研究显示,广西闽方言留存着上古汉语的语音特点,没有f声母。“夫、肤、辅、府”的读音与普通话“呼、虎”相近,也就是我们俗称的“fh不分”。对此最深有感触的应该就是福建人了。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传言称,柯南·道尔笔下的大侦探“Holmes”之所以在中国被翻译为“f”开头的“福尔摩斯”,而不是“h”开头的“荷”“霍”,就是因为翻译者林纾是福建人。虽然林先生事实上并非福尔摩斯的首译者,但这也能看出来大家对福建话“fh不分”的深刻印象。以上种种,使得螺蛳粉拥有了千奇百怪的读音。
这次螺蛳粉出了官方英文名,不仅能规范螺蛳粉的英文翻译,也能给国内的朋友提个醒,可别再读错成“螺吸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