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神」童哲跑了, 「学渣」俞敏洪还在

童哲卷钱跑路了。

你可能对这个名字不够熟悉，但他曾经是很多90后心目中理想主义的代表。

童哲创办的万门大学，曾被认为是未来教育的希望，一座真正实现教育公平的大学。

而如今，万门的VIP群被解散，内部员工无法登陆APP，CEO童哲一夜间销声匿迹，有人说他已经卷款逃往了日本。

曾经标榜「降低教育的门槛」、致力于实现教育公平的理想主义者童哲，以这样一种方式潦草收场。

▲童哲（左二）与伙伴

与这件事几乎同时发生的，是新东方CEO俞敏洪，公开了一封道歉信：

新东方决定停办小学、初中的全日制学校，并承诺为每位学生赔偿2万元。

俞敏洪与童哲并非一代人，他们身上有许多相似，也有很多不同。

当俞敏洪前后复读三次，终于考入北大的时候，一路顺风顺水的童哲，早就以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福建省第一的成绩，被保送到了北大物理系。

一个学渣，一个学霸，同样地对教育充满理想，也都曾立志改变中国教育的未来。

功成名就十几年后，当他们遭遇危机，两个人又交出了截然不同的答卷。

童哲是一个标准的学霸。

初中，他就拿到过物理竞赛第一，高中时又获得了全国物理奥赛的银牌。

等到了高三，所有人都为了升学埋头苦读时，童哲已经靠着全省物理竞赛第一的成绩，轻松保送北大。

读到大三时，他以全球前十的成绩考入了巴黎高师。这所学校名气不大，却出过十几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童哲在这里拿到了理论物理的学士和M1硕士。

之后，他又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博士录取，但童哲拒绝了。

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决定要回国开一所学校——一所中国从未有过的网络大学。

那就是万门。

最早，他在人人网上注册了「万门大学」的主页，上传了自己录制的大学物理课程，向所有人免费开放。大学物理门槛颇高，但「万门大学」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吸引了1.6万人的关注。

这让童哲受到了鼓舞。2014年，获得人人网投资后，他正式创办了万门公司。

万门这个名字，来自于英文的「One-man」，在童哲的设想里，这意味着「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大学」。另一种说法是，「万门」意味着通过学习，可以打开世界的千万道大门。

此外，他还亲自设计了万门大学的校徽。

整体形状像一个盾牌，贯穿三条正态曲线，底部还有一个繁体「实」字。正态曲线代表了理性，而「實」则代表求真求实。

童哲在万门身上倾注了自己所有的教育理想。他希望这是一所可以降低教育门槛，真正实现有教无类的大学，让每一个人，无论年龄、身份和背景，都能获得平等教育的机会。

拥有着「学神」的履历光环，又投入一项如此无私、如此崇高的事业，童哲和万门大学最初的路，走得顺风顺水，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

有张照片可以很好地证明这一点：

2016年，美国科学家发现引力波的消息传出，童哲受邀给李彦宏、雷军、周鸿祎、张朝阳这些互联网业内的顶级大佬讲授相关理论知识。

春风得意，可见一斑。

万门逐渐步入正轨后，开始推出付费服务。当时，有质疑的声音，也有不少粉丝替童哲说话，认同知识付费：

开了收费先河后，万门开始变本加厉。先是推出了标价1万多的「终身VIP」服务，以「一次付费、持续学习」为卖点。

之后，万门九周年，又推出了升级版：只要再付9999元，并且在平台上课满3600小时，不仅可以终身免费，还能够返还之前缴付的所有学费。

按照童哲的说法，这是万门九周年一项回馈客户的行动。

而根据燃财经的报道，万门大学的VIP课程颇有传销之嫌。当时的个人代理只要卖出一个优惠价为15980元的终身VIP，就可以获得高达7600元的返利。

如此高的回报率，不像是在做教育，倒像是在做慈善。见惯了互联网骗局的我们，可以清楚指出其中猫腻，但在当时，这个终身VIP课程创下了单月近5000万、单日1500万的辉煌销售成绩——

背后，是很多人对童哲「教育理想」的买单。

「降低教育门槛」、「实现教育公平」曾经是万门大学成立的初心。童哲希望这个平台能够打破资源壁垒，让每个人都能利用网络资源，为自己打开千万道大门。

直到两年后的3月22日凌晨，这道门被永远地关上了。

童哲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将近三亿的学费。

听到消息的学生、合作商、员工们对万门的办公室进行了洗劫，几万学员的微信群被解散，童哲父亲的律所电话也被打爆……

一切都变了，只除了童哲的微信签名还没改：

「降低中国的教育门槛。」

与童哲不同，出生于江苏农村里的俞敏洪，求学道路不算平坦。

他先后高考三次，才如愿进入北大西语系。

第二次落榜后，俞敏洪几乎要放弃了，是母亲李八妹坚持要他读书。当时县里开了一个复读培训班，名额极少，是李八妹赶到县里恳求老师，才给俞敏洪挣到了一个机会。

李八妹回家那天，恰逢暴雨，她在路上跌了好几跤。俞敏洪回忆这段经历时说：

母亲回来时，我打开门，看见母亲变成了一个泥人……

▲俞敏洪与母亲

北大毕业后，俞敏洪留校教书。

当时北大教师的待遇不高，俞敏洪身边有出息的同学们，大都选择了出国留学。俞敏洪也动了心，为了凑够学费，他开始在校外替人补习托福、GRE。

在北大，老师私自在外授课属于违规。这件事被学校发现后，俞敏洪不得不辞职。由于宿舍被收回，他只能在外四处租房；有时租了农民的房子，他就顺手教农民工孩子英语，用来抵扣房租……

这个过程中，他找到了自己一生的事业。

俞敏洪发现，社会上的培训机构良莠不齐；很多孩子有学习和上进的愿望，却很难找到合适的老师。

这或许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千辛万苦才报上培训班的自己。俞敏洪决心自立门户，成立了「东方大学英语培训部」。

1993年，新东方正式成立；2006年，新东方在美国纽约证交所上市。

在过去的20年里，新东方可以说是全中国最成功的考试培训机构。俞敏洪让无数孩子和他一样，从农村里走出来，用教育改变了人生。

当时钟走到2021年，「双减」政策出台，这对所有课外培训机构来说都是当头一棒，体量最大的新东方首当其冲。

俞敏洪在年末总结里写，那一年，新东方的市值跌去90%、营业收入减少80%、裁员6万。

如此举步维艰的状态下，俞敏洪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给学生退学费，为辞退员工补偿n+1，最后支出了超过200亿元的现金。

这是俞敏洪一直以来的承诺。

2004年，北京遭遇非典，培训机构全部停课，学生和家长退费的队伍排了几层楼。当时银行规定，一天只能提取50万现金，完全无法满足退费的需求。俞敏洪四处奔走，与银行谈判，最后还以个人名义借了2000多万，才让新东方熬过了这次信用危机。

那之后，俞敏洪就立下一条规矩：

如果新东方不做了或者倒闭了，账面上的资金必须足够同时退还学生学费，和支付所有员工离职工资，

他确实做到了。

第二件事，是把新东方各校区关闭后，用不上的崭新课桌椅，免费捐赠给乡村学校。

这些课桌椅大都有八成新，按照市场价，每套能卖到6、700元。

八万套课桌椅，就是将近五千万。

对于风雨飘摇的新东方，这是一笔不小的资金。

而俞敏洪选择让它们「物尽其用」。

第三件事，是带着几百名新东方老师转行做直播，带货农产品。

受到双减政策重创后，很多人都在猜测，新东方会不会就此消失，而俞敏洪的答案是「不」。

不仅不解散公司，他还要在绝境中谋发展，带领整个团队转型。

▲俞敏洪的东方臻选

我能够做的，就是带领新东方团队，为新东方的未来寻找发展的道路。

人生其实也是一样的，从你出生那一天开始，你就没有别的选择，注定了不管多么艰难都要生存下去，而且要尽量想办法生存得更好。

俞敏洪出身农村，相比新东方三剑客里的徐小平、王强，他没有留学的经历；比起履历光鲜的童哲，更少了一层「精英」的光环。

但无论何时，俞敏洪都保持着务实、真诚的本色。烂摊子，没有撒手不管；一路跟过来的部下，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甚至最艰难的时刻，他还在反哺农村教育，还在关怀农村孩子。

俞敏洪一直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这个世界上，轰轰烈烈的开场从来不少，但能够昂着头体面离开的，永远是少数。

俞敏洪是其中一个。

童哲和俞敏洪，是两种人，但他们又有十分相似的地方。

两个人都曾是理想主义者。

2014年，童哲的万门大学获得人人网200万美金的投资，他立刻开始邀请各路名师，一起参与课程的制作。万门大学上的课程不仅全部免费，甚至连广告也没有。

在怀揣一颗赤子之心的童哲眼里，教育就应该是免费的、公益性质的、不求谋利的。

他曾公开表示：

我是一只田鼠，在河边喝水，喝几口就饱了，胃口不大。我创业也一样，对赚钱的要求不高。

俞敏洪在新东方外的另一个身份，是北京工业大学耿丹学院的理事长。这是一所民办性质的独立学院，在俞敏洪心里，这更是一个非盈利的大学。

办一所大学，尽可能地招收成绩好、有潜力的农村孩子，是俞敏洪一直以来的心愿。

开学仪式上，他向所有同学和家长保证，学生的学费，他一分钱都不会拿走；不仅如此，他还会持续不断地为学校捐款。

这两位理想主义者，最终在现实浪潮的推挤下，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2015年，万门大学就曾面临过经营上的危机，据说童哲的母亲卖了一套房，才帮助万门渡过难关。迫于压力，万门大学开始了全面的商业化，打包出售课程，后期更是衍生出了VIP玩法。

曾经认为「教育就应该没有门槛」的童哲，用自己天才的大脑，玩起了割韭菜的游戏。

而俞敏洪，在经历了2004年非典危机后，立下了「保证账面资金充足」的规定。

预收款是教培行业最普遍的运作模式。学生报班，必须先把30节课的钱一次性教了，才能开始上课。

新东方是这样，万门大学也是这样。

预收款模式能带来丰富的现金流，但缺点也显而易见：一旦资金链断裂，没有新的款项流入，就会面临庞大的负债——所谓预收款，实际上是一笔笔债务。

举债经营，是很危险的。童哲最终倒在了这种危险中，俞敏洪则用那条规定，确保了新东方的体面收场。

写童哲与俞敏洪，并非想要简单地把两人分个高下；他们的人生故事里，有很多对普通人的启示。

我们常说，无论何种境遇，都别忘了仰望星空。但说这句话时，往往会忘记后半段：只顾仰望星空，也很容易摔进脚下的陷阱。

童哲与俞敏洪的人生证明了这一点：理想可能只是海市蜃楼，人必须先脚踏实地，才有资格抬头仰望。

如今，童哲在互联网上销声匿迹，「万门大学」成为了昨日黄花；而俞敏洪正带着他的新东方，谋求下一个转型。

或许要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后才能明白，成败不过转瞬之间，踏踏实实地做人做事，比什么都重要。

俞敏洪曾分享过这么一段话：

人的生活方式有两种。

第一种方式是像草一样活着：你吸收雨露阳光，但是长不大。另一种是成为树的种子。

即使你被踩到泥土中间，依然能够吸收泥土的养分，自己成长起来。

祝福我们，最终都能活成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