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张父，他坐在房间的一角，沉默、憔悴。
当被问时，他总是沉默半响，方才从嘴里慢吞吞地挤出几个字。
一名亲友说，儿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天天魂不守舍，每晚都做噩梦，总是梦到儿子。
张母，“精神出现了问题”，她总说儿子没死，还在郑州念书。
但当亲戚来时，她又会不停地抹眼泪，“亲戚一走，她就哭个没完没了，饭也不吃，觉也不睡。”
【1】饮酒
张子腾（化名），22岁，是张家的大儿子。
在外人眼里，孩子懂事、自立，学费和生活费从来不用大人操心，全靠自己周末和寒暑假打零工挣。
张父回忆，儿子出事前，刚“专升本”成功，考到了心仪已久的河南工程学院，入读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一年级。
因为疫情，开学得晚，“还记得开学那天，我坚持要送他，他说不用，说我跑来跑去太辛苦，结果没想到竟成了最后一面。”
2020年11月7日，开学不到一个月。
这天，正是周六，晚上7点多，张子腾和三个舍友在学校外面的饭店打包了饭菜，相约在宿舍聚餐。餐桌上，摆了酒。
张父告诉武汉晨报记者，当晚，儿子跟舍友从7点一直喝到了11点多，总共喝了2瓶白酒和1瓶洋酒，“我儿子喝得比较多，据说喝了将近一斤。”
其间，舍友还录了一段小视频，镜头先是对着张子腾，然后又对着喝剩的白酒瓶，“意思是我儿子喝得多。”视频中他已有醉意。
【2】坠楼
当晚11点21分左右，在张子腾生命中的最后几分钟里，他醉醺醺地出了宿舍门，摇摇晃晃从4楼跑到了1楼，一直大喊大叫。
据张父称，寝室管理员住在一楼外的小房间里，但他并没发现这一幕。
随后，张子腾的三个舍友紧跟着出了门，几番拉扯，将他拽回宿舍。几分钟后，他从宿舍阳台摔下，坠楼。
不久，辅导员通知孩子的父亲，电话里声音很急，说孩子情况很不好，赶紧来看看。张父打电话给远在郑州的姑父，姑父赶到医院时，孩子已没生命迹象。
他说，自己到医院已是凌晨1点多，“学校那边打了120，但没人报警，于是我就立马报了警。”
后来，警方得出结论，死者系坠落死亡，排除刑事案件，警方推测有较大可能为饮酒后意外坠楼。
死者左侧手臂骨折，脸部有摔伤的淤青。张父也判断，儿子应该是从阳台翻落，坠亡的，“宿舍的护栏高度只有约一米，很容易翻下去。”
【3】表白
对于孩子的死，张父悲痛万分，他认为学校的管理存在重大漏洞。
“学校一直有规定，严禁学生在校内饮酒，而且当时学校还处于疫情防控期间，实行全封闭式管理，孩子为什么能买到酒？”
他认为，这反映出学校的监管漏洞，“按理说，学校应该每晚都会按时查寝。他们当时从晚上7点喝到了11点多，这中间也没有辅导员或者寝室管理员查寝。”
“如果有人查，就算让我儿子开除，也比现在好得多。” 张父说。
其实，案发前，早有迹象表明，男生宿舍购买了白酒。
张子腾的聊天记录显示，周二时，一个同学曾对他说“你跟某某都快生日了，我给你俩请酒喝。”
张子腾回应，“这周六我们准备去整两口了。”
另一段聊天记录则显示，张子腾的同学曾在淘宝上购买了7瓶白酒，快递送到了学校，是张子腾帮忙拿的。
张父说，这些白酒一直在男生宿舍放着，“没人管”。
事发当晚，在张子腾饮用的两瓶白酒中，其中有一瓶是向隔壁宿舍买的。据张父称，“他们当时喝完了一瓶，不够，就跑到隔壁宿舍又买了一瓶。”
此外，在事发当天，张父称，孩子表白被拒过。
张子腾的聊天记录也显示，当天早上，他曾与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孩通过语音电话。
中午，他向女孩发了一段文字，坦言自己和对方“确实没什么可能”，并向女孩道了歉。张父称，当时他向女孩表白，女孩拒绝了他，这或许跟他饮酒也有关系。
【4】一万
河南工程学院位于郑州，是经教育部、河南省政府批准设立的全日制普通本科高等学校。
其官网显示，截至2021年4月，学校共有3个校区，24个教学单位，57个本科专业，全日制在校生共有3万余人。
武汉晨报记者在龙湖校区看到，学校仍实行封闭式管理，进出校门均要扫码登记。
在正对校门的左侧，立着一块温馨提示，第四条写道：“校园实行封闭式管理，学生入校后无特殊情况不准出校门。”
张父称，“去年孩子出事时，学校就已实行封闭式管理，但我儿子还能买到酒，并且他们当时还去校外的餐馆买了菜。”
“这不能不怀疑他们管理的问题。”张父再次强调。
事发后，亲友们曾向学校讨要说法，“我们去协商，学校曾提出给一万元的安抚费，但是我们想要一个说法，想要一个合理的处置结果。”
河南工程学院一名老师曾回应媒体称，案发当时自己与另外三位老师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积极处理，事发后，学校各个部门成立了联合工作小组，妥善处理善后事宜。
关于家属所说的“一万元安抚费”，该老师表示确有此事，是“出于人文关怀”。
如今，事情过去了5个多月，张父告诉记者，自己跟家里人跑了很多次，“学校都不愿意再谈这个问题。”
【5】遗物
张父说，事发第三天，妻子想去孩子的宿舍看看，拿走孩子的遗物，但学校并未同意。
如今，孩子的遗物依然被学校保管着。
他说，有段时间学校曾让他去取，他听到后很生气，“当初门都不让进，现在又让我们去取，对我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如今，张母精神状态愈发不好，张父选择了妥协，“能拿回点东西总是好的，也算有个念想。”
其父告诉记者，“妻子每天从早哭到晚，饭也不吃，总觉得孩子还在学校里上学。”
他说自己打算拿回点孩子的遗物“哄哄她”，“如今儿子没了，我不能再没了妻子。”
4月28日，张父再次来到郑州，但河南工程学院龙湖校区大门紧闭。
接着，联系学校一名康姓领导，对方称不方便让家属进校门，“如果要看遗物，拍个照发你们看看就行。”
在记者请求下，其称事情要留到节后解决。“五一后再处理此事，不方面现在安排见面。”
武汉晨报记者 陈伟 河南郑州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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