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不论未来是否会因此“鲤鱼跃龙门”,但至少,在通过高考的那一刻,无数学子对自己今后的人生,都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然而,对于河南省周口市的居民王娜娜而言,高考却是一道永难弥合的创伤,只因她寒窗苦读十数年,最后落榜了。
遗憾、沮丧,无奈之下的她只得进入社会摸爬滚打,其间饱受生活冷暖。
王娜娜
直到12年后偶然的一天,王娜娜去银行办理信用卡,被工作人员以个人信息填写不符为由拒绝了。
王娜娜疑惑不解,工作人员调出档案,向她说道:“你明明上过大专,为什么在学历一栏上只填了高中毕业呢?”
一言惊起千层浪。
王娜娜随即在多方人员的帮助下进行了一番深入调查,这才终于知晓,当年高考落榜的真相,竟是被人冒名顶替了。
当王娜娜愤然质问顶替者时,对方竟毫无歉疚,嚣张地回应:“我劝你别折腾了,你就是折腾到联合国也没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娜娜是如何被顶替的?她在高考落榜后又经历了什么呢?
高考落榜
王娜娜是河南人,1983年出生于河南周口市沈丘县,她的父母都是农民,家境并不富裕。
那个年代,穷人家的孩子若想“逆天改命”,长大后多少有点出息,读书就是最公平的一条路。
王娜娜很早便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虽不是天才,却也凭信念,将十年寒窗给坚持了下来,于2003年步入高考考场。
高考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王娜娜考取了399分。不算高,比预计的低了近50分。但也不容易,超过了当年高职、高专的二投线。尽管进不了什么名校,但进一所普通学校是十拿九稳了。
王娜娜这样想着,哪怕成绩没能达到预期,她仍然很开心。
她报考的是周口职业技术学院,在她看来,以自己的成绩,不出所料的话,很快就能收到该校的录取通知书。十年寒窗苦读正是为了这一刻。
王娜娜已经开始在心里想着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父母脸上洋溢的笑容。
周口职业技术学院
可随后,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高考成绩在6月底就已经放榜了,王娜娜一直在家中殷切等待。然而6月迈过、7月逝去、8月也将走完,同乡一些人甚至已经开始背着行囊去大学了,她那封期待已久的录取通知书也仍未到来。
像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王娜娜这才无比沮丧地确认,自己这是落榜了。
多年来的苦读沦为一场空,说不颓丧自然有假。看着父母亲们虽无责怪,可眼底深处却藏不住的失望之情,王娜娜心中苦不堪言。
但再苦又能怎样呢?家里的情况已经不支持她继续读下去。
王娜娜
王娜娜曾经能够一直读书,都是靠父母辛辛苦苦到大城市去卖菜及农副产品,凑出来的钱来给她交的学费。眼下自己已近成人,是该挣钱报答父母的时候。
无奈之下,王娜娜只好在自己最青春美好的年纪,选择出去打工。
难言之痛
没有高学历文凭,也没有丰厚的知识储备,王娜娜初入社会那几年是步步艰辛,尝尽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她先是跟随父母一起去郑州城里做卖菜的生意。
每天早上4点起床,同父亲一起骑三轮车入菜市场,抢在行人来之前把摊子摆好。6点半后,伴随着晨曦的微光,菜市场逐渐热闹起来,人声鼎沸。
王娜娜守在摊前,想吆喝又不好意思吆喝。
王娜娜
周围迎面而来的是开着低级玩笑的男人、穿拖鞋随地吐痰的女人……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烂菜叶、海鲜腥臭味等混杂的复杂味道,压得王娜娜有些喘不过气来。
羞涩、稚嫩的她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而周围的人们也有类似的看法。
文静的姑娘总是容易吸引人的注意,所以常常会有菜贩子或买菜的人,见到年纪轻轻的王娜娜后向她询问:“姑娘多少岁了?该上大学了吧?”
王娜娜不好意思地摇头,对方便发出一阵惋惜:“那可惜了,你怎么不好好学习考个大学呢?在这里卖菜终究是没出息的。”
别人下意识的感慨,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顺利考上大学的悔恨,时刻都令王娜娜胸口刺痛、心如刀绞。
其实她卖菜的地方距离著名学府郑州大学?很近,王娜娜一直都想去看看,想见识一下真正的大学生活到底是怎样的。
但每次,脚都还没有迈出,她又灰心丧气,心中怅然自问:去看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让自己更加难受罢了。
“卖菜没有出息”,那天路人的这句话始终盘绕在王娜娜心间,思前想后,一日夜里,她遂向父母说道:“我不想卖菜了,我想去学点什么技能。”
王娜娜
妈妈复杂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你上大学的钱其实我们早准备好了,现在用不上,那就拿去学电脑吧。”
就这样,王娜娜到一所电脑培训学校学习了平面设计,半年后进入一家复印店上班。
就在这个地方,她深刻体会到了学历的限制与社会的残酷。
残酷现实
在复印店里,王娜娜一个月上班30天,朝9晚9,一天工作12个小时,月薪不过300元。
本来辛苦一点也没什么,可令她气愤的是,同一家复印店,一个平时只有周末才来做兼职的大学生,一天的工资即多达80元。也就是说,人家只要每周来一次,一个月挣的钱就能比她多20元。
凭什么自己这样卖力的工作,却抵不上一个兼职生?
王娜娜不服气,找老板理论,可老板竟讲:“人家是大学生当然挣得多呀!这个社会,待遇都是和文凭挂钩的。你要是也上了大学,我一个月能给你开1000元!”
王娜娜
王娜娜嘴唇颤抖,终归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一气之下辞职离开了这家店。不久转投进了另一家广告公司上班。
广告公司的工作相对于复印店要轻松许多,每周能有两天的休息时间,月薪也达到了500块钱。
可是和王娜娜同一期进入公司的,还有一名大学生。两人干着同样的活儿,同样的上下班,但对方工资一个月就有800,此外每月另有200元饭补和100元通讯费,加起来也就是1000,她的足足两倍。
王娜娜看清了现实,复印店老板其实说得很对,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残酷,你的一切待遇都是和文凭挂钩的,没有文凭寸步难行。
王娜娜
后来王娜娜又想过辞职,有一次去别的公司面试时,老板居然安排她去给同来面试的一名大学生倒水。
没读过大学、工资低这没有什么,然而仅仅因此便要忍受人家赤裸裸的各种歧视,偏偏自己又无法反抗控诉。现实的艰辛让王娜娜一度心伤。
好在,尽管工作中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不顺心,但王娜娜找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男朋友。
对方十分爱她,对她照顾有加、百般呵护。王娜娜于2008年5月答应了对方求婚,在结婚后一年怀上了孩子。
一个小小的家庭由此建立了起来,在丈夫和孩子的悉心抚慰下,王娜娜的许多烦心问题渐渐放下,不再成为一种困扰。纵使偶尔仍会升起“如果当初上了大学,我可能会怎样”的想法,却没从前那么在意了。
王娜娜
然而正当一切好转并归于安详幸福的时候,一次偶然的遭遇,让王娜娜如雷重击,突然得知原来自己过去13年遭遇的种种不幸,其实本不该有的。
也即——自己当初大学之所以落榜,不是因为自己没考上,而是由于被人冒名顶替掉了。
被人冒名顶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真相初显
那是2015年的一天,王娜娜去交通银行办理信用卡,填写完登记表后,营业员却告诉她,自己填写的个人信息有误,所以无法办理。
有误?自己全部都是如实填写的啊,怎么会有问题?王娜娜很是迷糊。
工作人员见状给她指了出来,说道:“你明明上过大专,为什么在学历一栏上只填了高中毕业呢?”
王娜娜吃惊:“我做梦都没上过大学,哪里来的大专学历?”
她觉得极其不可思议,竭力向银行解释,可银行就是说信息有误办理不了。王娜娜百思不得其解,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一位朋友。
朋友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奇怪的事,琢磨一番后大胆猜测:“会不会是你当初高考之后,被人冒名顶替了?我知道有个学信网的网站,你可以登上去看看。”
王娜娜照做了,按着朋友发来的学信网网址登了上去。
果不其然,同样是叫王娜娜,身份证号准考证号也一模一样,然而系统上显示的“自己”,凭空多出了一份大专学历,就是当初自己曾报考的那所周口职业技术学院。再一看那照片,分明是另一个人。
这是什么含义,已经不言而喻了。毋庸置疑,自己12年来的辛酸,不是当初没有努力,而是努力的成果被别人不劳而获窃取了。
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陌生女孩的图片,知晓真相的王娜娜当即趴在丈夫怀中抱头痛哭,仿佛要把这些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苦水一次性倾斜出来。
身份信息被盗用,王娜娜无法办理信用卡,今后也不能贷款买车买房。痛苦过后,她下定决心要找到对方,让其把冒名注册的学籍信息给注销掉。
王娜娜
2015年11月,王娜娜先去了周口职业技术学院,但院方说空口无凭,让她去高中毕业的沈丘二高询问。到了沈丘二高后,校领导又让她去找教育局……
如此将皮球推来推去,始终不曾真正受理过王娜娜的事情。
王娜娜心灰不已,正绝望之际,一个自称是“假王娜娜”同学的人帮助了她,向她发来假王娜娜的电话,并告知,假王娜娜真名其实叫张莹莹。
得到电话号码后,王娜娜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张莹莹,而是反复思虑才给对方发去了一条短信:“我是王娜娜本人,你是怎么上的大学?”结果等了几天没有回应。
王娜娜索性给对方打电话,接通后直接说道:“你好,我是真正的王娜娜,你把学籍注销了吧……”
话没说完,对方打断了她,“你打错了。”接着挂断了电话。
错位人生
真的打错了吗?王娜娜并不相信。
王娜娜又换了丈夫的手机按着电话号码打去,还没说两句话,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极不耐烦的语气:“你想怎么样?不就是一个破学校吗?你折腾个啥?真以为自己考上清华北大了?”
王娜娜气愤不已,自己的确没有考上清华北大,但那是自己曾经的另一条人生路啊!
王娜娜
王娜娜没有放弃追问,反倒更加执着,不断试图联系对方。次年2月21日,张莹莹父亲张建华打来电话,邀约王娜娜面谈,同时也告诉了她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原来,张莹莹与王娜娜是同一届的考生,但2003年高考时,张莹莹只考了300分出头,上大学很成问题。
张莹莹想上大学,张建华望女成凤。这时,张建华的侄子王子胜突然说道:“我有一条门路,可以让张莹莹去大学,就是需要出5000块钱。”
张建华将信将疑,不过转念想,王子胜好歹是建行的一名主任,有点人脉关系,运作此事不足为奇,所以爽利地拿出5000块钱,全权交由自己的侄子去办理。
王子胜拿着这笔钱,找到自己在教育局管理全县考生档案的老朋友胡筱林,请对方喝酒吃饭。胡筱林兴尽之下,当即拍着胸口保证,肯定会漂漂亮亮地完成此事。
回去后,胡筱林就利用职权之便,把王娜娜的录取通知书交给了王子胜,又把两人的学籍等证书都进行了造假和掉包。
就这样,本该落榜的张莹莹,拿着王娜娜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去上了周口职业技术学院,圆了自己的大学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教师。
而真正考上大学的王娜娜,则只能在梦碎中忍受生活一年又一年的煎熬。
说完这一切后,张建华提出,只要王娜娜放弃追究此事,当作没发生过,可以给她8万块钱做补偿。
但失去的人生、光阴,被彻底改变的命运,又如何是区区8万块钱便可以弥补的呢?王娜娜果断拒绝了。
王娜娜和丈夫
张建华沉默不语,随他一同来的那名男子竟发了火,恼怒道:“8万块钱给你还不知足?行,你就随便折腾,到最后对我们双方都不利。我现在告诉你,你就是折腾到联合国也没用!”
怅然落幕
没有悔改、没有歉疚,对方就是这样的态度。王娜娜气急反笑。
男人那句“折腾到联合国也没用”,被王娜娜深深记在了心里,激起了她多年来的不平、委屈和怒火。
张莹莹的道歉信
王娜娜将此事告诉了媒体,想借助舆论的力量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而经过媒体报道,很快消息便传遍了全网,无数人都对王娜娜的遭遇表示了认可和同情,予以广泛声援。
面对强大的舆论压力,周口市相关部门坐不住了,警方成立了专案组,对王娜娜大学被冒名顶替一事进行了立案调查。
收集完确凿证据后,2016年3月19日,周口市教委公布:将会注销张莹莹的学籍,相关学校会将她从教师行列开除。这起事件中运作的9个人,也都会受到严厉的处分。
周口市职业技术学院发表了一份张莹莹的道歉信。
王娜娜
事情总算有了一个了结。
据悉,因自己被冒名顶替13年,王娜娜仅仅向张莹莹索赔了13元,媒体对王娜娜进行采访,当问及原因时,王娜娜说道:“我不恨张莹莹,因为她也是受害者。她和我一样想圆大学梦,只不过采取了不光彩的手段。我不想把张莹莹打垮,更不希望看到她被整个社会谴责、唾弃。”
2017年,34岁的王娜娜考入洛阳理工学院,3年后她顺利毕业,终于圆了自己的大学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