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9日,上海东方卫视播出的综艺节目《极限挑战》中,黄磊、黄渤、孙红雷、张艺兴等嘉宾,在6位淳朴农民的带领下,穿越回到1978年。
他们穿起军大衣、戴上大红花,投身到农村,亲身经历了40年前那一场声势浩大的“高考”。
“高考,上大学!”这是1978年最令人激动的事情。
也就是这一年,由工人、农民、上山下乡的回乡知识青年和应届高中毕业生等组成的590万考生走进了考场。
他们中间,有师生同台,有父子上阵,有夫妻冲刺。
不问年龄,无论职业,他们都竭尽全力把握机会,想为自己未来的人生狠搏一把。
最终,超过27 万人通过这次考试进入“象牙塔”。
后来毕业后,他们成为全国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
在这次穿越体验收官之时,黄磊对着全国观众说了一句话:
高考,真的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我们这一代人还需要多多努力。
高考,确实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有人通过高考走出了大山,看见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有人通过高考成为了想成为的人,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
有人通过高考让自己完成人生的“三级跳”,从此“展翅飞翔”。
但不是每个人都懂得、并珍惜这难得的“改写人生命运”的机会。
就像1978年的那590万高考前辈们,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28年后的高考考场上,居然有一个姑娘故意违规答题。
她还在试卷上写下8000字长文,控诉对高考制度的不满。
她的家人和老师们,也绝对没料到, 当其他同学们正摩拳擦掌、挥笔答题,期盼通过考试快速收获自己数年付出的硕果时;
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做出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如果说当场发泄一时爽,那么,过后她会不会因此而慌张?
这个姑娘,就是蒋多多。
2006年,高考考场上,蒋多多将自己的笔名“碎心飞魔”写到密封线外,还用双色笔答题。
并把对高考制度的不满写在各科试卷主观题的空白处,以此希望各科成绩都被判为零分,引起教育部门和社会的关注。
最终,她确实引起了全国人民的注意。
但却是因为她的文综科目被判为0分,高考总分114分!
从此,她被冠上“叛逆考生”的名头,成为2006年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
而这一年,也成了蒋多多人生中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一年。
提起蒋多多的出身,可以说,没啥特别之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出身农村,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她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她刚好生在了“高考大省”河南。
“高考大省”是什么概念?
以2020年高考为例,河南考生700分都不一定能上清华北大,600分不一定能考上211大学。
竞争的激烈和惨烈,由此可见一斑!
但正因为这种激烈,才越发显示出能考上大学、跳进龙门,是一件多么出人头地的事情。
所以,在蒋多多三姐弟上学的历程中,父母一直都叮嘱他们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好学校。
如果考不上好学校,很可能像他们一样,一辈子只能跟黄土地打交道。
为此,家里15亩地的收入,只供得起一个孩子上学。
父亲就想办法,每天早出晚归跑业务卖保险。
留下母亲既要照顾三个孩子,又要干田里的活儿……
最缺钱的时候,哪怕跟人借钱,两个人也要让孩子们继续读下去。
人穷志不穷。
虽然没啥文化,但蒋多多的父母算是开明。
他们很清楚读书对于农村孩子意味着什么,所以一直在想方设法托举三个孩子。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二女儿会亲手堵死了自己人生中最有希望的一条路。
其实,从小学到初中,蒋多多一直很听父母的话,成绩也很好,每学期都得奖状。
中考成绩揭晓,蒋多多毫无悬念地考进当地的A类示范高中——南阳八中。
并且高中一、二年级时,她的成绩在班级也能进到20多名。
如果能按这个成绩一直保持到高考,蒋多多考进一所二本院校没太大问题。
只可惜,一切没能朝着父母希望的方向发展。
一个偶然的机会,蒋多多迷上了写小说。
她拿着作品让姐姐看,姐姐说写得不错,还建议她投去报社看看能不能发表。
她们满怀期待地把小说寄了出去,没想到天降好运,一家报社竟然做了报道并发了一小段。
蒋多多觉得,这就是老天爷对她的鼓励和暗示,她一下子有了更大的动力。
于是,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写作上,并计划出书。
自习课、课间、饭后,特别是中午,在别人休息的时候,我却趴在桌子上写小说。
中午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如果写作的话,下午上课特别有精神;
如果不写,整个下午都昏昏欲睡。
在后来接受记者采访时,蒋多多还很自豪地表示,自己的写作速度非常快。
一天可以写一万字,写的时候都是一遍写成,很少修改。
她不仅写得快,还涉猎很广。
她写出了《开学伊始》、《天凉好个秋!》、《魂断北京城》、《睡美人复仇记》、《网中人》等等。
这其中有写校园生活,写武侠小说,还写电视剧……
但可惜,一样都没有完成。
虽然没完成,但丝毫不影响她对写作的热爱,在她看来,“写作是件好玩的事情”。
慢慢地,她的心里和脑海全被写作占满,全然忘记了将来要高考这件事。
那个时候的蒋多多,一定认为自己找到了毕生的热爱,并且坚信只要继续写下去,必定会有更大的惊喜。
但她一定没料到,因为这个“兴趣”,她不知不觉中已经钻了牛角尖儿。
而这一钻,就改写了自己的命运。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
这是郑钧在《灰姑娘》中所唱的歌词,但拿来形容高二时期的蒋多多,也毫不违和。
迷上了写作的蒋多多,开始出现严重的偏科,成绩自然也明显下滑。
周围的同学们都铆足劲,拼命努力,但蒋多多却越来越不将高考当回事。
母亲发现这一情况后,相当担忧,要求她高三时不要再写了。
蒋多多这才想着,把写作事业从明面转向“暗地”进行。
她表面上答应母亲专心备考。
但同时又让姐姐把她的小说悄悄打印出来,投给了北京的一家出版社,还希望别人帮助把自己的小说发到网上……
蒋多多像一个躲开众人等待开奖的小孩子,自信满满地期待好运落在自己身上。
这期间,她也兴奋地将自己的作品拿给同学们读,拿给老师们读。
有人夸她有才华,但也被有些老师批为“乱七八糟看不懂的东西”。
大概从这个时候起,蒋多多内心生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热爱写作,为什么没有人支持我?鼓励我?就会逼我考试考试考试?
为什么每天要像机器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背书、做题、刷试卷?
为什么要和那么多人一起去挤独木桥?挤来挤去到底有什么意义?
蒋多多觉得自己被束缚了、被裹挟了!
她觉得高考制度太有问题了!
正在青春期的她,怎么可能不反抗?
她开始向老师们提出对高考的建议,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得到的,不是不了了之,就是一顿批评。
渐渐地,蒋多多心中的不服气越积越多。
她急需抓住一个机会让它们倾泻而出,向更多人展示自己的“态度”。
2006年6月7日,一个炎热的上午,蒋多多一切正常地走进高考考场。
其实,在考试前,父亲提出去陪她考试,但遭到了她的拒绝;
虽然遭到拒绝,但父亲第二天还是偷偷地去了,远远地躲在考场外看着她,希望她不会出现意外。
6月8日,随着最后一次铃声的响起,一年一度的高考正式结束。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冲出考场,听着身边孩子都说2006年的题不是太难的议论。
父亲迎上前,询问女儿考得怎么样。
但不管父亲怎么问,蒋多多就是不回答。
她更不敢告诉父母真相,只是略有心虚地回复一句:
考上是不可能了,我自己自有打算。
看到其他家长们满脸的灿烂,再看看父亲失落的眼神,那一刻,蒋多多有些慌了。
她知道父母对她寄予了怎样的厚望,她更知为了能让女儿有书可读,他们付出了多少辛苦。
越是清楚这一点,蒋多多就越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父母。
蒋多多也没想到,当初在试卷上洋洋洒洒写下8000字控诉的“痛快”,很快就被担心、茫然和不知所措所淹没。
考试不允许用双色笔答题,我偏偏用蓝色和黑色笔答题;
考试不允许在密封线外写字,我偏偏将我的笔名“碎心飞魔”写在密封线外;
试卷上不允许乱画,我偏偏在空白处陈述高考弊端,如何进行因材施教及自己的随感。
在两天四场的考试中,蒋多多用一次“精心设计”的答题,充分向全国人民展示了她的“叛逆”和“冲动”。
高考前,蒋多多和其他同学一样,报名、照相、体检、备考。
她没有任何的反常,考试期间也没有听说她有违规行为。
一切都并未显露出异样,但事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蒋多多承认了自己的“预谋”:
我是高二时对高考产生抵触情绪的,我的想法无处诉说。
想来想去,在高考两周前确定了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引起教育部门的重视。
一个想法,一旦在一个人心里生了根,那它也一定会发芽。
蒋多多控制不住想要尽兴地表达内心的愤懑,终于在那两天对“高考”下手了!
但她没意识到自己选择了一种“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方式。
更何况,高考于她而言压根不是“敌人”,而是“龙门”。
蒋多多,亲手砸了自己的“龙门”!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超出了蒋多多的预料,更超乎了她父母的想像。
6月23日晚,蒋多多的母亲接到学校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老师什么都没说,只说让蒋多多第二天到学校去一趟。
在叔叔家的蒋多多接到母亲的电话,她意识到,应该是考试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从高考结束到分数公布,这段时间,对所有参加考试的学生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但此煎熬非彼煎熬:
其他同学渴望快快获知分数,然后和家人商议报志愿。
但蒋多多担心的,却是批卷老师不按违纪来处理。
那样等于白费了自己的冒险,她希望能够早出处理结果。
换句话说,直到分数公布前,蒋多多还在幻想自己的8000字长文控诉能被“有关人士”看到,并给她一个回复。
第二天8时许,蒋多多回到熟悉的校园,见到熟悉的班主任。
班主任什么都没说,只是拿出一张“考试违规处理决定书”的文件,让她在上面签字。
也就是那个时候,蒋多多才真正知道了自己的高考成绩:
文综科目被判为0分,总分114分。
那一刻,蒋多多的心情一定是极其复杂的。
后来她这样形容自己当时的状态:
我的确很失望,我本以为自己的建议会引起教育部门的重视。
当时我就有一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觉得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当时感到害怕,也怕家人埋怨我,我感到很无助。
无助的另一面就是慌张,蒋多多不知道该怎么办,恳求老师给她指一条路,可老师哪儿有什么好办法。
就这样,一个花季女孩一场“一腔孤勇”的8000字长文控诉,最终以在处理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大名而告终。
果然,该来的终会来,想逃的不一定逃得过。
多年以后,再回首往事,不知道蒋多多是否还记得那一天签名时自己颤抖的双手。
蒋多多“一战成名”!
虽然她才19岁,虽然她也从未走出过河南。
她出名后,原本不到150户人口的蒋庄村,也随之成为记者们频频光顾的地方。
最开始,蒋多多母亲也会拿出一叠烫金荣誉证书中夹杂的5张“三好学生”的奖状,试图向记者们证实,自己的女儿其实是一个成绩优秀的孩子。
而蒋多多自己呢,也会从家里搬出厚厚的一摞一摞的英语作业本,向记者们展示自己的“写作成果”: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
记者数了数,大概有40本之多,而那些字加起来大概有一百多万字。
可是,有多少记者真正关心这个母亲的女儿曾经成绩很好?
又有多少记者真正对蒋多多的“作品”感兴趣呢?
大部分人不过是带着猎奇的心理,求证这个女孩“一战成名”的真假罢了。
所以,当一个问题被不断问起,当一件事情经常不得不回应很多次之后,蒋多多开始变得无奈:
过去每天只说20句话,现在把几年的话都说完了,我现在特别烦。
而她也从最开始非常乐意向记者表达自己的思想,甚至对此感到很痛快,到后来演变成无力招架各种镜头。
当然,没有记者“骚扰”的日子,蒋多多也会跟着母亲下地干活儿。
雨后的田野湿漉漉的,踩上去,露出一行深深的脚印。
蒋多多和母亲蹲在芝麻地里,吃力地薅着即将淹没芝麻苗的杂草。
酷暑七月,阳光炙热,两个人很快满头大汗,两手泥浆。
父母多么希望她能像姐姐一样,通过努力考一所好大学来回报他们的辛苦。
可她让父母失望了……
所以,每当看到母亲在烈日下忙活着农活,蒋多多便开始内疚起来。
而这种内疚,也让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
其实,当蒋多多决定要用长文控诉高考时,她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她从那时起就开始偷偷地攒钱。
父母每月只给她100元的生活费,勉强够一个月的生活。
但为了省钱,她每顿只吃一个包子。
这样下来,她积攒了200多元钱,当作出门打工的路费。
当同学们奔向学校去填报志愿时,她坐车去了郑州。
她找到正在上大学的姐姐,告诉了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说想出去打工。
在被姐姐批评后,蒋多多独自一人去了山东菏泽。
她到菏泽市区到处寻找小广告,希望找到一个合适的招聘信息。
但这座上学时期她喜欢的城市,并没给她带来机会和好运。
没有结果,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她只好失望而归。
“那一段时间特别无助,压力特别大,老觉得对不起父母。好几次连死的念头都有了。”
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可蒋多多出去碰壁后,依然不回头。
父母希望她复读一年,努力一把,争取考上一个好学校,但蒋多多却明确表态:
“复读意味着什么?复读是为了上大学,如果我的目的是上大学,我(之前)还会这么做吗?”
当记者问她,如果有高校愿意对她进行特招,会去吗?
她也坚定地表示,绝对不会去!并且对上大学不感兴趣了!
蒋多多就像一个倔强的孩子,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叛逆”。
但她竭尽全力维护的“叛逆”,只留给了她三条出路:
像父母一样,成为农民;
加入打工妹行列,去大城市闯荡;
继续潜心写作,写出个名堂。
她最终选择的哪条路,没人知道。
一晃16年过去了,蒋多多也到了奔四的年纪,而且也早已从公众视野消失数年。
尽管有很多人对她的结局做各式猜测,但始终没有再听到她的消息。
蒋多多虽然消失了,但她的名字每年都会因为高考的到来而出现在大家眼前。
而她,也俨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讨论和争论的焦点:
热爱写作,没有错啊,为什么不能在高考和写作间选后者?
若是当时的班主任多给她一些鼓励、开导,或许她不会走向那一步。
太任性,太随心所欲了!完全分不清轻重,拿自己的前途去赌气?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先好好高考,进了大学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不管怎么争论,蒋多多放弃了高考,这是事实。
而高考,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实现阶层跃迁的最好“捷径”,这也是事实。
就像当初她的事件被媒体披露后,同学们说她这样做很傻,老师们认为她很怪,心理学家认为她心理不健康,社会学家说她是一个悲剧。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绝对改变了蒋多多的人生。
那正在读这篇文章的你,你如何看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