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10日,一名64岁的老人带着律师起草好的协议,一路直奔镇政府,最终,这份赔偿协议被盖上了镇政府的公章,昭示着老人漫长的维权之路终于被画上了句号。
看见这个文件,他一时之间又悲又喜,悲自己被冒名顶替了二十多年的苦楚,喜自己多年的维权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交代。激动又悲哀的泪水顺着他粗糙而布满皱纹的皮肤落下,长年累月的不公导致他早已佝偻的脊背也缓慢的挺了起来,老人颤抖着嗓音表示,自己终于可以睡一个安安稳稳的觉了。
这个老人是什么人?他又为何会被冒名顶替二十多年?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成为教师
这个老人名叫孙存良,1957年出生于河南省虞城县孙楼村的一户普通人家。在当时那个时期,人们大多都没什么文化,为了一家上下的温饱,便耗费了人们绝大部分的精力。
在这样的环境下,孙存良无疑是幸运的,尽管父母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但孙存良的父亲始终有一个去大城市看看的夙愿,因此,孙存良的父母坚定不移的选择了让孙存良上学,好让他以后能够如同自己所期望的一般,完成自己的愿望。
而孙存良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一路上到了高中,尽管没能如愿考上大学,但在当时,高中学历的孙存良也成为了村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回到村子里准备另找出路的孙存良,很快便被村支书找上门,希望他能在村里的小学当一名乡村教师。
这座小学离孙存良家很近,附近六七个村庄的孩子们几乎都在这所学校里读书,学校的瓦屋都是村民们加紧搭建的。而合适的老师更是迟迟没能找到,因此,高中毕业的孙存良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孙存良考虑到乡村教师体面,工资又高,是一份稳定的工作,还能在教书育人的同时,照顾家里补贴家用,因此便欣然答应了村支书的请求。
成为教师后,由于师资力量实在微弱,孙存良一人便承担起语文、数学和劳动三门课的教课。虽然工作量大了些,但每个月大概有三四十的工资,在当时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孙存良因此很满意自己的生活。
孙存良对教孩子功课这件事也十分热爱,为了让孩子们接受到更好的教育,孙存良经常会在宿舍挑灯夜读,只为了做出一份更好的教案。因为孙存良年纪轻,和学生年龄差距小,孩子们0也十分喜欢孙存良的课,师生之间相处十分融洽。
由于工作稳定且体面,孙存良又是个文化人,因此四里八乡许多媒人几乎要踏破孙存良家的门槛。
1980年,孙存良和邻村的吴桂芳结了婚,尽管吴桂芳没有什么文化,但胜在贤惠朴实,夫妻二人感情也很好,很快就生下了一个闺女,取名叫孙莉萍。
时间悄然流逝,孙存良工作勤勤恳恳,妻子也一边在地里劳作,一边照顾孩子,一家人的生活幸福又平淡。
超生被辞退
女儿孙莉萍两岁后,吴桂芳和孙存良又先后生了三个孩子。就在第四个孩子出生后不久,事情突然变了。
1992年的一天,孙存良像往常一样进入教室准备开始上课,却被校长叫去了校长室谈话。
校长躲闪着孙存良的眼神,只低声告诉他:“你被学校开除了。”这一句话,把孙存良搞懵了:“校长,你是不是弄错了?跟我开玩笑吗?”
校长支支吾吾的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总之是乡里下发的辞退通知,好像跟孙存良家超生,违反了计划生育的规则有点关系。
孙存良呆住了,他清楚的记得,这件事早就在几年前便已经交过罚款了,怎么还是因为这事就让自己丢了赖以生存的铁饭碗呢?
但是,由于计划生育在当时的确非常严格,每一个干部和职工都被倡导只生育一个孩子,可孙存良一个人民教师和妻子却生下了四个儿女。因此,孙存良心里虽然嘀咕了一下,但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一情况,在几次和校方争取无果后,还是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学校。
那时的孙存良,还抱着一丝希望,自己在学校尽职尽责的当了十五年教师,一向都被家长和学生所喜爱,除了超生,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或许避一避风头,过段时间学校便会让他回去。
这么大的消息砸下来,孙存良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所谓的被辞退,只是校长口头告诉他的,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过相关的辞退文件。
回到家后,孙存良也依然没有察觉事情的不对,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对妻子讲明了实情。晴天霹雳,妻子吴桂芳也呆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发现丈夫的低落和沮丧不似作假后,几乎快要晕厥。
之前家中尽管养了四个孩子,但由于有孙存良一个月几十块的工资,所以家里的情况还算是宽裕,但如今,工作没了,又有着一大家子要养活,这下,单单只靠吴桂芳在农田做活,是决计供不起一大家子的花销的。
在接受了这一现实后,吴桂芳只得安慰丈夫:“没事,教不了书,咱还能种地,别人都能种,我们也能种。”
孙存良也并不甘心,他又去找了校长,想看看有没有可能能够回到学校,但校长也只是不停地让他再等等,这一等,就是整整七年。
孙存良在不断的等待中,逐渐接受了自己没有办法再回到三尺讲台的事实,他彻底死了心,跟着妻子当了一个农民。前半生,他除了读书就是教书,尽管偶尔也会帮着家里摆弄一些农活儿,但到底还是不熟练。
只是为了生计,他被迫用拿笔的手扛起了锄头,开始下地干活,妻子也开始从头教他如何锄地,怎样播种。在天长日久的劳作中,孙存良也早已忘记了一开始的那点疑虑,只一心一意种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变成了一个糙惯了的农家汉。
尽管如此,挣的钱依然不够补贴家用维持生计,孙存良只好在闲下来的时候,辗转各地打零工。家里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最终,为了供养弟弟妹妹们上学,大女儿提出了辍学,十几岁便外出打工。
终于,事情在八年后的一天,露出了一丝破绽。
冒名顶替
这天,孙存良的小儿子在放学后,突然告诉孙存良,学校的工资条公示名单上,竟然有孙存良的名字。起初,孙存良只以为是儿子看错了或者是小孩子在随口胡诌,但当他自己去看了一眼后,却惊讶发现那真的是自己的名字。
由于当了十几年老师,自己本来也是村子里的人,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孙存良基本可以肯定,并没有一个同名同姓叫孙存良的人。工资单都需要财务部门反复核对,不可能会打错字,那么这个名字又是怎么回事?是学校里真的存在另一个“孙存良”,还是学校明里开除了自己,暗地里自己却根本没被开除,“孙存良”的工资全进了学校的口袋?
带着这些疑问,孙存良彻底坐不住了,他决定一定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先找到了校长,想要了解情况,校长从始至终都反复说着那一套说辞,死活没松口,也拒绝回答孙存良其他的疑问。随后,孙存良又去找了村支书,可对方也只是含糊对他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不如及早放下,好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两人的态度加上以前听到的种种八卦,孙存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清楚,自己这是被人冒名顶替了人生。只是由于校长和村支书始终不愿意多说,他也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偷走了自己原本幸福的人生,孙存良表面没再追究什么,暗地里却始终紧跟着消息。
这一天,村里传出消息,让老师们都去填一份表格,原来由于制度调整,需要统计老师们的信息。孙存良灵机一动,心想如果真的是这个人冒名顶替,那么自己也去填这一份表格,那么自己的教师身份是不是可以拿回来?
想到这,孙存良立刻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去镇上填写了表格,看着和自己的信息完全一致的“孙存良”,他确定,自己的的确确是被冒名顶替了。
但是自己只是个勤勤恳恳的普通教师,究竟是谁会顶替自己的岗位呢?这件事情孙存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填完表格后便不再多想,转头回了家。
没想到隔天,县教育局的人员找上了孙存良,并让他不要上交表格。看到来人,孙存良一瞬间怒从心头起。原来,这个人是孙存良同村的发小,原乡中心小学的会计孙卫星。孙卫星的小舅子南纪成,17岁时考教师编落了榜,便央求孙卫星帮自己再找一份工作。
可是教师行业一个萝卜一个坑,南纪成又没有考中编制,那么如果他想要当老师,便要有一个教师被迫“退出”。
几经思索,孙卫星将主意打在了老朋友孙存良的身上,刚好孙存良之前由于超生被罚了款,从这件事上做做文章,便能让小舅子以孙存良的身份留在学校。而倒霉的孙存良,也就这样被迫“退休”了。
孙卫星告诉孙存良,事情反正已经过去多年,大家的生活也早已稳定了,不如将错就错下去,不要再破坏现有的状态了。同时,他甩出5000块钱,表示这是对孙存良的补偿。
5000块钱在当时可以称得上是一笔巨款,可是,孙存良想起自己被偷走的人生,自己家里拮据了这么多年的惨淡人生,和大女儿原本可以顺顺利利读完的学校生活,只觉得无比憋屈。
他对孙卫星说,自己绝不可能拿这笔钱就草草了事,一定会就此追查到底,拿回自己的工作。两个人因此大吵一架,孙卫星把钱甩在桌子上后,放了几句狠话让孙存良不要再去学校后便离开了。
孙存良也并没有动那5000块钱,而是拿着钱和自己的身份证,找到了县纪委,希望能找回自己的工作。接待人员在了解消息后,便让他回去等消息,这一等,便再也没有过下文。
孙存良又跑了多次相关部门,可是无一例外,都没有任何后文。南纪成依然在学校当着老师,而孙存良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由于孙存良执着的举报,尽管没能影响到南纪成的工作,但在2010年,孙存良还是接到了一通来自县纪委的电话。
听说这件事后,出于恐慌和愤恨,南纪成还让自己的老父亲去孙家吵闹打砸,直吓得孙存良的妻子和小女儿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而孙卫星和南纪成二人又一次找到孙存良,提出每个月给他350元补偿,代价是孙存良从此再也不提举报这件事。
看着凶神恶煞的南纪成,又想了想自己石沉大海的举报信和仍旧拮据的家境,最终,孙存良点头答应了这门交易。
借你身份证,办个退休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南纪成便停止了每月350元的补偿,但因为时间太长了,孙存良也不再想着追究。
然而,2017年,在工地打工的孙存良接到了一通极为嚣张的电话:“老孙,我被办退休手续,借你的身份证用,你过来一趟!”
孙存良听到这傲慢的语气,怒从心头起:“你冒名顶替我的岗位,凭什么还这种态度和我说话!”
这一通电话激起了孙存良多年的委屈和憋闷,他当即决定,自己要再次举报下去,同时,孙存良也联系上了媒体,将自己的事迹曝光了出去,这下,立刻便掀起了一场舆论的风波,网民们都纷纷开始指责南纪成冒名顶替的肮脏事迹。
最终,事情也被调查清楚,虞城县政府经过调查确认南纪成属于冒名顶替,取消了他的教师资格和退休金,并罚款1000元。而经过他锲而不舍的维权,最终,镇政府也对他做出了补偿,赔偿孙存良60万元的补偿和精神损失费。
从前,由于消息的闭塞和电子档案还没有普及,冒名顶替这种事在那个年代并不少见,但好在随着科技的发达,这种罪恶也逐渐消弭。只希望我们的制度和设施也能够越来越完善,遭遇不公的人们也能像孙存良一般,静下心等待法律换自己一个公道,云雾总会散开,迟到的光也迟早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