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又是一年毕业季,在人潮涌动的武大门口,无数毕业生收拾行囊,踏上新的人生之旅。他们面带笑容,带着大学四年中的收获,迎着阳光,离开了校园。
而在武大的门口,与毕业生同岁的张鹏,却是神情麻木,看着朝着阳光走去的同学们。今天不仅是同学们离开学校的日子,也是他“离开”学校的日子。
以后,他就再也不是武大的学生了……
“张鹏!”听见喊声的张鹏回头,自己的好友李远背着书包,朝自己跑来。李远一把揽住张鹏的肩膀,充满活力的笑容让张鹏十分羡慕。
“张鹏,怎么最近不见你在班群说话?我考上了武大的研究生,等下学期开学我就又回来啦,这会还是舍不得学校,你是工作了还是考研了?”
面对好友的笑脸,张鹏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没有工作,也没有考研,甚至,都算不上毕业。
“怎么,去了哪个好地方?”李远没有看出好友的窘迫,又问道。
“呃…我去了郑州,继续上学。”张鹏随便想了一个说法搪塞过去。
不远处,李远的家人拿着李远的行李向李远招手。李远答应了一声:“我走啦张鹏,有空联系啊!”
“好。”看着朋友远去的背影,张鹏苦笑了一下。
他,哪里还敢联系他呢?回想起这美好的四年,张鹏的内心充满的懊悔,要是当初,没有答应那个人,就好了……
高考失利
2011年6月的一天夜晚,张家十分宁静。
张爸爸在沙发上坐着,身边云雾缭绕,面前的烟灰缸插满了抽完的香烟。不远处,张妈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汤面,走到家中唯一一个紧闭的房门前。
“儿子啊,妈妈给你煮了你最喜欢的面条,出来吃一点吧?”张鹏并没有回应妈妈,他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不愿意听到任何声响。
张妈妈没有放弃,再一次敲响了儿子的房门:“儿子,饿不饿,就吃一点吧。”张鹏依旧没有回应。
张妈妈转头,看见在沙发上抽烟的张爸爸,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将张爸爸手中的烟夺走。“抽抽抽,你还抽,你怎么不给儿子想想办法?”
“你以为我不想找办法?儿子高考失利又不愿意复读,你要我怎么办?”
对于自己儿子的选择,张妈妈也无可奈何,就只好无助地在原地哭泣。这时,张爸爸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来电的人,是张爸爸的老乡——陈东。
“喂,张老哥,你不是说儿子落榜了嘛,我这里有一条门路,你要不要试试?”
张爸爸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真的?”
说着,陈东就把可以让落榜的张鹏上大学的法子告诉了张爸爸,还定好过几天在武汉大学旁边的一家酒店见面。到时候,他会带着有门路的那个老板过来,张爸爸可以带着张鹏和他详细地谈一谈。
张爸爸高兴极了,冲着张鹏的房间就喊:“儿子,你有书读啦!”
几天后,张爸爸带着张鹏来到了和陈东定好的酒店,在那里,他们见到了那个可以让张鹏上学的“有关系的人”——刘万成。
“那个,陈东啊,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儿子读书啊?”张爸爸忐忑地问。
这时,刘万成说话了:“是这样的张鹏爸爸,我们这有门路,只要15万,就可以通过运作,将您的孩子送到武汉大学读统招本科。”
“武…武汉大学?!”张爸爸和张鹏十分震惊。
武汉大学可是湖北省的一流大学,位列“双一流”、“985”、“211”计划高校。以张鹏的成绩,别说上武汉大学了,就是武汉大学的附属学院都够呛,现在竟然能够通过运作,让张鹏进武汉大学读书?!
得知运作的大学是武汉大学,张爸爸和张鹏都高兴极了。张爸爸当场就支付了8万元的现金。收下了定金,陈东承诺,一定会让张鹏被武汉大学录取。
几天后,张鹏突然收到了一个快递。张鹏冲下楼,向着快递员飞奔而去。
会是他的录取通知书吗?
“您好,我是来拿快递的。”张鹏气喘吁吁地看着快递员。
在张鹏期待的目光下,快递员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文件快递,张鹏颤抖着双手打开快递,果然,是武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武汉大学”四个大字被烫金镶边包裹着,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哎呀,你考上了武大,恭喜恭喜啊。”看到张鹏被一流高校录取,快递员的脸上也充满了喜色。
向快递员道谢后,张鹏回到家,立刻拨打了父亲的电话,“爸,我被武大录取啦!”
“好!”得知这一消息的张爸爸也十分激动,嘴里念念有词:“成了!这件事总算是成了!”
张鹏被武汉大学录取,这可把张家一家人高兴坏了。按照高考后的习俗,张爸爸给张鹏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升学宴。
只不过,张鹏原先的成绩是张家人有目共睹的,每当大家疑惑为什么成绩原本只够二三本的张鹏能够考上武汉大学时,张鹏就会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书上,烫金的四个大字——“武汉大学”十分显眼,通知书都有了,哪还有还说呢么可怀疑的呢?
2011年9月15日,在张家人的祝福中,张鹏满面红光地来到了武汉大学的校门口。在武汉大学恢弘的校门前,无数新生学子在属于自己的学院帐篷前排队,张鹏见状也跟着大家的步伐,来到了录取了他的经管学院处排队。
这时,陈东突然出现了,在他的身边,还有几名学生。陈东看见排队的张鹏,将他从队伍里带了出来,对张鹏说道:“这几位是与你一起被特殊录取的学生,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好,我去帮你们搞定。”
说着,陈东收走了几人的录取通知书,直接进入了武大。几人看见陈东有法子不用排队即可报名,便在门口乐呵呵地等待陈东。
不久后,陈东回来了,告知张鹏等人报道成功了。张鹏望着武汉大学器宇轩昂的大门,心底满是高兴。
从今天开始,我张鹏,就是武汉大学的学生了!
初显端倪,不一样的入学
不久后,陈东驾驶着一辆小汽车,来到了张鹏等人身边。
“来,上车,我带你们去军训的地方。”陈东说。张鹏等人上了车,被陈东带到了一个距离学校很远的“军事基地”。
张鹏等人到达时,那里已经有二十多位同学在等待着他们。张鹏与另外的几名同学被分到了一个军训宿舍。
“你们好,我叫张鹏,是武大经济管理学院金融系的,你们呢?”张鹏说道。
“我也是经管学院的。”
“我也是。”
“我也是。”
交谈中,张鹏了解到,原来,他们这二十多人,都是陈东通过特殊渠道运作进武大的学生,都是被分配到武大经济与管理学院金融系的学生。
时间过得很快,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很快就结束了。张鹏等人也随着陈东离开了军训场地。
很快,汽车开到了武大的校园,还没下车,张鹏等人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校门口朝他们招手。
这名男子名叫王杰,是张鹏等人在大学四年期间的辅导员。他带领着张鹏等人走进了一个小教室,与之前的陈东相比,这名辅导员很明显是个硬茬。
在进教室的途中,个别行为散漫的学生还遭到了王杰的批评。教室氛围好似回到了高中时期,每个学生都正襟危坐,看着王杰严肃的脸色,大气不敢出一声。
沉默许久,王杰的脸色才好转些许,他向张鹏等人开了一个小型的班会,除了一些基本的上课要求和大学常识,在会上王杰还想大家说明了学费的要求。
一年学费1.5万元,住宿费3500元。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很明显都坐不住了。张鹏也不例外。之前不是已经交了15万吗?为什么还要交这么贵的学费?高中老师不是常说,越好的学校学费越便宜吗?
看着再一次喧闹起来的课堂,王杰再一次发怒了:“你们也不想想,你们是通过特殊途径招生进来的学生,又不是自己考的,学费当然会贵啊!”听完王杰的话,大家也不敢吭声,便一个个地向王杰转账。
班会结束后,王杰将在场的同学们分配到各个班级,张鹏以及五位一同军训的同学被分配到了金融六班。
随后,王杰叫上了被分配到金融六班的所有人:“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到宿舍去。”张鹏等人亦步亦趋的跟着王杰,却发现王杰将他们带到了茶港校区教工宿舍。
虽然不了解校园建筑分布情况,但是张鹏还是识字的。这栋教工宿舍外围,清清楚楚地标志着——博士生宿舍几个大字。
张鹏等人对此感到怀疑,于是便向王杰询问。“老师,我们不是本科生吗?怎么到博士生这边来住?”其他几人分明也有这样的疑惑,他们一同看着王杰。
对于几人的询问,王杰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支支吾吾地对几人说:“你们是特殊渠道进来的,自然不会和普通本科的学生住在一起。再说了,交了三千多的住宿费,也不可能让你们住差了去。”几人对王杰的话信以为真。
我们,是异类吗?
几天后,王杰将张鹏等人带到了金融六班的上课教室,打开教室门,王杰熟练地问道:“金融六班的班长是哪一位?”班长举手,被王杰叫了出去。
“是这样的,我是咱们系的老师,这几位同学是你们班的‘插班生’,还请你们多多关照一下。像是课表什么的,大家都分享分享。”六班的班长点头,答应了王杰的要求。
在班长的带领下,张鹏等人很快便融入了金融六班这个大家庭。没一会,上课铃声响起,张鹏等人对开学的第一堂课充满了期待。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了不对,老师点名时,竟然没有他们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是漏印了吗?张鹏等人决定下课后,向老师询问一下原因。
课后,张鹏找上了老师,问道:“老师,刚才上课的时候,没有点到我们的名字。”
“没有点到名字?”老师疑惑地翻看班级名单,并向张鹏等人询问了他们的名字,再三对照,依旧是没有他们的名字。
对此,老师也无可奈何,只好告诉张鹏等人,找一下辅导员,可能会有结果。
于是,张鹏几人便找上了王杰。对此,王杰的答复就是,由于是特殊渠道招生,所以没有出现张鹏等人的名字。毕竟自己是交钱进来的,张鹏等人也不好四处询问取证,于是只好相信了王杰。
紧接着,张鹏等人发现,他们与其他同学的差距,可不是没有名字这一星半点。
他们发现,对比其他金融六班的同学,他们既没有学号,也没有校园卡;既没有学生证,也不用参加期末考试。难道他们,是学生里的异类吗?
张鹏等人觉得不对,但是除了这几点之外,他们的生活与其他同学并没有什么不同,并且他们已经被安排了校内住宿,因此,在张鹏几人看来,可能就是因为“特殊渠道”花钱招生的原因,所以才会有所不同吧。
于是,张鹏几人放心地在武汉大学里学习、生活,直到毕业季的来临,再一次唤起了他们内心的慌张与恐惧。
毕业季的闲人们
时间飞逝,一转眼,张鹏大四了,他们一如既往地回到校园,上课、生活。渐渐地,他们发现,身边金融六班的同学都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早出晚归,在图书馆与宿舍之间奔波。一问才知道,原来大家是在赶着完成毕业论文,准备毕业了。
毕业可不是小事,张鹏立刻照着金融六班的同学们发来的要求写毕业论文。但是论文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在写论文期间,张鹏遇到许多不懂的问题。上网查找无门后,张鹏联系上自己的好友李远,向李远询问关于毕业论文的问题。
由于李远自己也在忙着自己的论文,就对张鹏说道,“你的指导老师呢?问问他,我们都有老师指导的。”
张鹏一听,大惊失色,指导老师?辅导员王杰并没有和他们提过啊。
于是,张鹏立刻联系辅导员王杰,但是,无论是电话、微信、短信,都无法联系上王杰。这时,张鹏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
张鹏想不明白,他明明就收到了武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应该不会是假的才对;但是,大学四年的异样让他无法完全相信陈东,王杰等人的消息,尤其是在王杰失联后。
抱着一丝侥幸,张鹏打开了学信网的网站,这是可以证明他是否被骗的唯一网站。一番操作过后,张鹏彻底崩溃了,四年的光阴都化为泡沫,武汉学校更是给出回应:张鹏并未录取本校。
他张鹏,并没有被武汉大学录取,并不是武大的学生!
确认了被骗的事实后,张鹏立刻联系了远在深圳工作的父亲,张爸爸一听,十分愤怒,立即赶往武汉。
2014年5月19日,张爸爸与张鹏叔叔抵达武汉,二人与陈东,刘万成取得联系,要求他们立刻赶到四年前的酒店,商量解决此事。并且在当夜,确认了受骗事实的张鹏一行人,向武汉警方报了案。
第二天,陈东与刘万成赶来了与张爸爸约定好的酒店,与张爸爸一同在酒店等候的,还有另一名女生受害者及其父亲。
陈东与刘万成赶来,看到的便是张爸爸一家以及受害者女生一家怒目而视的场景。陈东与刘万成刚坐下,便开始向张爸爸打感情牌,二人声泪俱下,叫苦不堪。
“张鹏爸爸,我们也是受害人啊。”刘万成拍着桌子说“我在武汉有个叫林镇山的大学同学,是专门办文凭的。之前他给我看过办好的证件,这才相信他的鬼话,与陈东一起做了生意。”
接着,刘万成一拍而起,愤怒地说道:“两年前,林镇山失踪了,我们这才与王杰和周泰联系。”
张爸爸见陈东与刘万成推脱,愤怒地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想承认,那就叫你们联系的那个王杰和周泰来和我们谈!”
二人立即联络了周泰,没过多久,周泰也出现在酒店里。他先是否认了诈骗,随后自称是与王杰开公司做自考生意的,是武大继续教育?学院的合作方,能把学生安排到学校里,和其他统招入学的学生一块上学。
张爸爸怒吼道:“你们当初说的不是和统招生一样吗?”
“是是是。”周泰说道,“其实呢,当初并没有承诺是统招生,是武汉大学的第二学位,两年前,武汉大学有政策,学生在其他大学度本科第一学位后,可以在武大进修第二学位。可惜的是现在政策取消了。”
说完,周泰又补充到,目前可以通过关系拿到某高校专升本文凭,再帮助张鹏等人参加中国地质大学第二本科的考试,获取本科文凭。还可以帮助张鹏他们报考武汉大学的研究生,但至少还要交8万元。
满口胡言的周泰彻底激怒了张爸爸一行人,他们立刻通知警察,随后,周泰连同之前的陈东与刘万成,一并被警察抓捕。
失去四年时光的结局
送走了好友李远,在武大门口等待的张鹏终于等来了警方。他再一次带着警察重走了一遍自己当初的入学情景。
回忆着之前的情景,张鹏的内心充满懊悔。如果不是自己不肯吃苦,用心学习;如果不是自己眼高手低,高考落榜;如果……
一切都无法重来,与几位警察一同走出武大的大门,张鹏再一次望向了四年前他无比憧憬的地方。
他,张鹏,从来就不是武大的学生,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