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科考落榜,今有高考失利,考试失利,是古今中国人都绕不开的话题。为了安慰落榜学生,初中语文课本曾经选入了台湾作家张晓风的作品《不朽的失眠》。《不朽的失眠》是张晓风对唐朝诗人张继的名诗《枫桥夜泊》的倾情解读,张晓风认为,张继是在科考落榜之后,乘船南行,路经苏州寒山寺时写的《枫桥夜泊》,表达的是落榜之愁。
然而,谁能想到,张晓风的解读是错误的,张继写《枫桥夜泊》与落榜无关,诗中表达的愁绪也并非落榜之愁。
一、《枫桥夜泊》之愁,并非落榜之愁
张继出生于湖北襄州,也就是今天湖北襄阳人,从小苦读圣贤书,于公元753年考中进士。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次年6月,唐玄宗带领部分官员从长安西逃入蜀,其他官员、文士也大多逃往相对安全的南方。张继也乘船去往苏、浙一带,在经过苏州寒山寺时,张继触景生情,写下了传世之作《枫桥夜泊》。
这便是张继《枫桥夜泊》产生的背景,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公元753年,张继已经中了进士,所以公元756年他创作的《枫桥夜泊》并非落榜之作。
这一点是有史料证明的,而且不止一则史料。首先,在《唐才子传》有记载:
“继,字懿孙,襄州人。天宝十二年礼部侍郎杨浚下及第。”
天宝十二年即公元753年,这说明张继在公元753年已经是进士。
其次,唐代文学家高仲武曾经评价张继“其于为文,不自雕饰。及尔登第,秀发当时。”宋朝《唐诗纪事》、清朝《全唐诗》都提到张继曾经“登科”。可谓证据确凿。既然已经登科,获得了功名,何来那漫天的愁绪呢?
至于张继创作《枫桥夜泊》的具体时间,可以在高仲武编撰的《中兴间气集》中寻找。《枫桥夜泊》最初出自于《中兴间气集》,《中兴间气集》“选录唐肃宗至德初(756)到唐代宗大历末(779)20多年间作家作品”。可见,《枫桥夜泊》的写作时间在756年或以后。另外,《全唐诗》记载的时间是安史之乱(755年开始)后。现在学界的主流观点是756年。
总之,张继登科在前,写作《枫桥夜泊》在后,他没有理由在《枫桥夜泊》中抒发落榜之愁,那漫天愁绪一定另有原因。
二、《枫桥夜泊》之愁,应是忧国忧民之愁
张继在《枫桥夜泊》里表达的愁绪,是一种牵连不断,挥之不去的漫天大愁。为何这么说?试想,月落、乌啼、江枫、渔火、加上满天的霜,张继是不是被无边的愁绪的意象给包围了?他本来睡不着,挨到半夜才有点儿睡意,此时寒山寺的钟声又清晰地传过来,这一夜,他还能睡吗?
张继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愁?而且前面说了,又不是落榜之愁,那是什么愁?我们还是应该从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寻找原因。
始于公元755年的安史之乱,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它历时8年,战火燃及中国北方及中原地带,千里江山,一片焦土,流民遍野。杜甫亲历安史之乱,写出《三吏》、《三别》等不朽名著,忧国忧民之心跃然纸上。那么张继呢?张继的漫天愁绪里,就没有忧国忧民之愁吗?
(安史之乱)
张继当时的实际情况是,中了进士后,吏部还未授官,在等候期间,安史之乱爆发了。国家危难,张继自己也受影响,若国乱不除,张继空有进士功名,亦无进身之计。所以避乱至苏州寒山寺时,张继想到这一切,不禁愁绪满怀,这时候他的愁,除了愁自身,难道没有愁国家的成分?
再说了,张继从小读的是圣贤书,接受的是儒家忠君爱国观念,他这样的儒家知识分子,习惯性是以国家为先的。
再看看张继后来为官的表现,称得上为国为民四字。公元762年10月,安史之乱快要结束时,张继等来了朝廷的录用,录用为员外郎征西府中供差遣。之后,张继历任检校员外郎、检校郎中、盐铁判官,其为官清廉公正,一心为民,从不为自身着想,以至于死后没有足够的钱下葬,只得延缓葬期。其好友刘长卿为之痛哭,作诗叹曰:“世难愁归路,家贫缓葬期”。
(安史之乱)
三、语文课本审核不严格该反思
回到《不朽的失眠》一文。
仔细阅读此文,发现作者张晓风对张继的《枫桥夜泊》融入了太多自己的想象和理解。本来,对一首诗所表达的情感有自己的想象和理解并没有错,但对诗歌产生的相关背景却不应该去“想象和理解”,而应该是“考证”。比喻说张继是哪里人,有没有中过进士,你无法想象,只能考证,不然就会闹笑话。张晓风无疑是未经认真考证,以为张继在落榜后写了《枫桥夜泊》,灵感一到,便挥洒成文,结果出错。
张晓风个人出错不甚要紧,因为范围较小,但初中语文课本选入《不朽的失眠》则是将这种错误扩大到全国,这就要紧了。要知道,初中生是不会对自己学习的课文进行怀疑和考证的,他们深信不疑并牢牢记住,这个影响就大了。语文课本的审核部门没有把好审核关,应该好好地反思。
《枫桥夜泊》是名诗,它已经进入了小学语文课本,成为一代又一代小学生的必背篇目,这本是好事。到了初中,学生们惊喜地看到了《枫桥夜泊》的解读版本《不朽的失眠》,加深了对名诗的理解,这更加是好事。然而可惜,因审核不严,好事变成了大大的尴尬!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