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高校博士无法适应企业需求? 人才培养“错位”如何解

最近，纳微科技创始人江必旺收到了一份来自苏州大学的聘书，成为该校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的博士生企业导师。

拿到聘书后他谈到，近来各所大学都在积极聘请企业教授，像是在寻求人才培养方式的转变，促进高校教育改革，让高校培养的学生可以更好地满足社会的需求。

曾在高校教书，后来又离职创业的江必旺，谈到目前对于工科人才培养和高校教育衔接的问题时表示，在高校做科研注重的是要有新的想法和新的技术，企业做产品则是要解决系统性问题，往往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完成，而需要依靠团队的合作。因此企业的研发思维模式与高校有很大不同。

“招聘的国内顶级高校博士生来公司工作，往往需要花一年多的时间来改变这些博士在学校培养出的研发思维方式，才能逐步适应企业研发的需求。因此，如果能够在研究生阶段引入一些市场化、产业化、产品化的理念和思维方式，培养的学生将来就更容易适应产业界的需求。”江必旺说。

江必旺提到的现象，并非少数。

据测算，我国制造业规模稳居世界第一，但制造业工程师占从业人员比例严重偏低。2020年我国制造业中科学家和工程师占比仅为3.55%，远低于欧盟14.2%的水平。随着制造业的转型升级，传统行业和新兴技术之间的融合也加大了对工科类人才的需求，对于有着约400万工科大学生的制造业大国，应如何加强高校和企业的联合培养？

要从教育开始转变

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分类，工程教育可分成学术工程型、技术型与技能型三类。中国科协统计数据显示，从学科结构来看，工学背景科技人力资源一直居于各学科首位，在所有学科中占有绝对优势。截至2019年年底，理、工、农、医核心学科培养的科技人力资源数量占近八成，其中工学占比最高，为55.24%。

然而《制造业人才发展规划指南》显示，我国制造业十大重点领域至2025年人才缺口将接近3000万人，需求总量与供给总量差距不断拉大。智联招聘数据也显示，2023年应届毕业生中，来自工科专业的获聘比例遥遥领先于其他学科，达到56.9%。

如今任职长三角国家技术创新中心主任的刘庆曾做过老师、办过企业，他也一直在关注和推动产学研融合发展。刘庆曾告诉第一财经，要加强工科高校老师的企业实践经验。他说，工科高校的老师，大多都没有真正的企业工作经验，做课题主要在理论层面。今年全国两会期间，作为全国人大代表，他建议，拥有企业工作经历，作为工科高校老师任职资格的基本要求。

江必旺认为，目前高校人才培养和企业需求存在衔接不上的现象，学生走出校门后大多不能满足企业的需求，企业急需的人才又招不到。“中国大学教育尤其是研究生，往往都是按照科研院所的职业需求来进行培养，培养学生做基础研究，以满足科研院所职业生涯的需求，但毕业后能真正进入科研院所工作的人员占比不到10%，近80%的学生毕业后需要进入工业界。”他对记者表示，如今随着我国对科技人才成长越发得到重视，这些现象也得以改善。

除了聘请企业导师，高校也在尝试用新模式从入学时培养工业界人才。比如，以工科见长的华中科技大学就设立了国家卓越工程师学院，创新学生管理模式，学生入学后，开展导师学生双选，由校企双方根据项目匹配“双导师”，学生根据项目自主选定导师组及课题。硕士生一年在校园，两年在企业。

前不久，G60科创走廊卓越工程师学院、上海工程技术大学卓越工程师学院正式揭牌，通过政产学研用高度协同体制机制探索，建立教育链—人才链—创新链—产业链深度融合平台，推动“教育+科创+产业”生态体系建设。

中国科学院院士朱美芳近日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说，企业和高校的话语体系不同，所以需要把这两套语言体系打通，比如从高校走向工业界、实验室的成果落地变成商品，校外新型研发机构的设立就能与企业联合培养人才。她认为，产业界和高校要达成共识，高校教师要充分尊重产业界的创新能力，产业界也要尊重高校知识的创造，“另外我国现在大力发展专业学位，也是比较好的做法”。

根据教育部印发的《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发展方案（2020—2025）》，发展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是学位与研究生教育改革发展的战略重点，“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主要针对社会特定职业领域需要，培养具有较强专业能力和职业素养、能够创造性地从事实际工作的高层次应用型专门人才”。

教育部相关负责人解释如何培养高层次应用型人才时说，其中之一就是要大力提升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质量，要求培养单位联合行业产业共同拟定培养方案，建设实践课程，编写精品教材，开展联合培养基地建设。要求强化行业产业协同作用，健全产教融合激励措施，提升行业产业参与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的积极性等。

另外在今年11月上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2届大会通过一项决议——在上海设立教科文组织国际STEM教育研究所（UNESCO IISTEM）。国际STEM教育研究所是教科文组织在全球设立的第10个一类中心，也是在欧美之外首个全球性一类中心。这一机构的主要职能是促进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英文首字母为STEM）领域从幼儿到成人各个阶段包容、公平、适切和优质的全民教育，发挥STEM教育领域信息交流中心、网络中心、资源中心和能力建设中心的作用。

创新产学研机制

作为科技创新基础研究的重要来源地，高校对全社会基础研究增长的贡献率为51.3%。将研究成果实现转化应用，成为推动制造业产业发展和人才培养的重要一环。

脱胎于高校的拓璞数控，创始人就来自上海交大。这个由上海交通大学机械与动力学院教授王宇晗当年和几位交大同事一起创立的企业，今年团队项目获得了上海科学技术进步奖两个特等奖之一。王宇晗对第一财经介绍，2007年之前，他一直是上海交大机械与动力工程学院的教授，在他决定创业时，学校为他保留了职位以便“留岗创业”，他也从交大获得了软件、机械等多学科人才帮助团队研发，如今公司也接收了不少上海交大的工科毕业生。

和王宇晗一样同为高校教授跨界“企业家”——华东理工大学特聘教授、上海生物制造产业省部共建协同创新中心常务副主任许建和，也受益于学校的创新机制。许建和接受采访时介绍，创新中心在体制机制建设上，目前已颇有成效。“华东理工大学在成果的转移转化上提供了很多支持，鼓励教授们在不影响教学的前提下，将本职工作外的剩余时间用在创业之上。”同时，学校在知识产权方面也给予了很大的帮助，“教师们自己的科研成果，可以通过专利作价的方式，学校持有部分专利股权为辅，教授团队为主，极大地调动了教授们创业的积极性。”

就在今年8月，《上海市科技成果转化创新改革试点实施方案》（下称《试点方案》）公布，提出在明确单位科技成果转化权益前提下，试点实施职务科技成果全部或部分赋予成果完成人。《试点方案》提到，试点单位应与成果完成人签署书面协议，合理约定转化科技成果收益分配比例、转化决策机制、转化费用分担以及知识产权维持费用等。也就是说，当科技成果产生经济价值时，可根据约定“反哺”给单位。

上海市高校科技发展中心总工程师刘群彦对记者解释，以教师创业为例，当创办的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需要IPO及其他大额融资的时候，往往需要理顺单位和企业之间存在的资产、兼职、知识产权等各种关系。当这种情形出现的时候，往往都会遇到不知道在单位内部如何办理、找谁办理的困难情形，而这个《试点方案》“全部授权”的试点实施后，可将转让过程减少为两次，甚至一步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