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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课文《猴子捞月亮》作者是谁? 原来是教育大家, 深意值得细品

耳熟能详的经典课文《猴子捞月亮》,目前是部编本小学一年级上册“和大人一起读”栏目里的一篇课文。

之前,这篇课文一般出现在二、三年级的语文课本里,现在看来,是下放到一年级里,成了小学生们在父母辅助之下的课外读物了。

《猴子捞月亮》的作者是谁?

似乎谁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仿佛这样的经典,如同天作之合,似若天籁之音,早就存在于那里,只不过被一个神来之手,信手拈来而已,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经典的不着痕迹、如影形随、妙出天然的属性,在这类作品中得到了淋漓的展示。

但是,这样的经典作品背后,都有一个平凡的手,一个普通的脑袋,也是为灵机一动冲激,也尝过绞尽脑汁的苦恼,最后拿出了一生中灵光一闪的如有神助的力作,然后创作者被忽略,而被当成民间艺术的奇葩传世。

然而,拨开重重迷雾,扒开层层迷障,找到这些流传的经典之后的始作俑者,并非没有意义。

我们能够从这个作者身上,更好地看清他的写作动机,搞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写,而没有那样写的原因,明了他在文本的每一个起承转合之间注入了怎样的自我个性。

这也是我们值得为《猴子捞月亮》这样的课文寻找作者的原初动力之一。

目前,部编版中《猴子捞月亮》一文的脚注为:“本文选自人民教育出版社《初级小学临时课本国语第三册》”。

这里提及的《初级小学临时课本国语第三册》,唯一的可能,只能是1950年12月这个版本。

这个课本,实际上是人教社第一套教科书。

为了追根溯源,我们有必要对这一套教材,作一点背景回溯。

任翔编的《新中国70年语文教育回顾与展望》(济南出版社,2020年12版)这样介绍人教社第一套语文教材: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中小学校教材是亟待解决的中心问题之一。1950年12月,人民教育出版社成立,承担起编写、出版中小学教材的重任。由于当时要求供书的时间很紧迫,主要由刘松涛、德俯、黄雁星、项若愚等编写,以华北新华书店1948年3月出版的《初级小学国语课本》《高级小学国语课本》和由上海临时课本编审委员会编写、上海联合出版社1949年7月出版的《初级小学临时课本国语》《高级小学临时课本国语》为基础进行修订改编,供全国的小学生使用,以适应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事业的发展需要。

1950年修订改编的《初级小学国语课本》《高级小学国语课本》和《初级小学临时国语课本》《高级小学临时国语课本》同年开始出版发行,是第一套全国通用小学语文教材,虽然是过渡性教材,但开创了全国使用统一教材的格局。中小学语文教学逐步走向一个“教学计划”、一个“教学大纲”和一套“教科书”的“一纲一本”的时代。——

从这里可以看出,1950年12月人教社成立,迫切需要教材,于是将华北版、上海版的两本教材进行了收编,作为人教社的第一套教材。

而标明有“临时课本”的字样,只署在从上海版教材改编的那一套教材中。

我们在《新中国中小学教材建设史1949-2000研究丛书:小学语文卷》(人民教育出版社,2010年10月)中,可以看到这一详细的说明:

——1950年12月,人民教育出版社修订出版了《初级小学临时课本国语》(繁体字、竖排版)。修订的蓝本是1949年7月由上海临时课本编审委员会编写的《初级小学适用临时课本国语》。1951年3月修订后,书名改为《初级小学国语课本》,1952年、1953年又进行了修订。——

这一段里,很清楚地说明了,1950年12月,人民教育出版社一成立,就修订出版了《初级小学临时课本国语》,而下一年,也就是1951年,书名改成了《初级小学国语课本》,书名里已经没有“临时”二字。

这样人教社成立之后的教材里,标明“临时课本”的,也只有在1950年12月出版的这一版教材。

而这一版教材,实际上是在上海版教材基础上的第三次修改了。

下面,我们看看从上海临时课本的第一版,是如何逐次修改的:

第一版:1949年7月,由上海联合出版社出版的原版,教材冠名《初级小学适用临时课本国语》;

第二版:1950年2月出版二版,版权页标明:编辑兼修订者:上海联合出版社临时课本编审委员会,出版者:上海联合出版社。这时候,人教社还没有成立,出版者还是上海的出版社。在这一版中,《猴子捞月》出现在八、九课。

第三版:1950年12月第三次修订原版。这一版首次标明人教版,封面上标明“华东军政委员会教育部审定,初级小学临时课本,国语第三册”。《猴子捞月》出现在十三、十四课。现行的部编本教科书里就是注明引自这一版。

第四版:1951年3月第四次修订原版,人教版。

第五版:1952年2月第五次修订原版,人教版。《猴子捞月》在十二、十三课。

现在的部编版标明的来源实际是指这一套教材的第三版,也就是1950年12月第三次修订原版。

但是,《猴子捞月》的课文,在上海版的课本第一版中就已经出现,如果严格地溯源的话,那么,应该追溯到1949年7月由上海联合出版社出版的第一版,才是课文中《猴子捞月亮》的真正出处。

这也意味着,《猴子捞月亮》这篇课文的原本,至少在1949年7月就已经存在了。

那么,很合理地推理一下,《猴子捞月亮》目前的文本出现的时间,当追溯到民国时期。

按照这样的思路,我们到民国的书刊里进行查找,结果很快出来了。

在1946年5月出版的《儿童故事》中可以看到《猴子捞月亮》这篇文章。该书由华华书店出版,编著者为:陈鹤琴、钟昭华。

下面,我们比较一下1946年版《猴子捞月亮》与教材里的课文的文本,看一看它们是否有着内在的一线牵。

1950年临时课本版,是课文进入人教版教材的一个重要节点,所以我们将其作为一个重要的比对样本。之后的教材有所变动,但都没有超出1950年版的基本设定。

1978年文革后的教材里,标题改成了《捞月亮》但文本都与人教版第一套教材里的课文大同小异。

猴子捞月亮

有一天晚上,月亮很亮,许多猴子出来游玩。一只小眼睛猴子走到一口井旁,向井里一望,看见月亮在水里,吓得不得了,连忙叫起来说:“不好了!不好了!月亮掉在井里了。”

(1950年临时课本版:有只小猴子,在井旁边玩,瞧见井里有一个月亮,就大叫:“不好了!不好了!月亮掉在井里了。”)

长尾巴猴子听见了,赶快跑过来,向井里一望,果然看到一个月亮掉在水里,他就喊起来说:“不好了!不好了!月亮掉在井里了。”

(1950年临时课本版:大猴子听见了,跑来一看,就喊:“不好了!不好了!月亮掉在井里了。”)

老猴子听见了,赶快跑过来,向井里一望,果然如此,他就喊着说:“我们大家把月亮捞起来。”说完,就一个一个爬到树上。

(1950年临时课本版:老猴子和许多猴子,跑来一瞧,也嚷起来:“月亮真的掉在井里了,我们快来捞。”

老猴子把两只脚钩在树上倒挂下来,大耳朵猴子从树上爬到老猴子的身上,用两只脚一钩,抓住老猴子的手,小眼睛猴的脚钩住大耳朵猴子的手。长尾巴猴子用长尾巴钩住小眼睛猴子的手,这样一来,长尾巴猴子的手就碰着井里的水面。他捞来捞去,捞了好久,还是捞不到月亮。

(1950年临时课本版:老猴子倒挂在树上,拉住大猴子的脚。大猴子也倒挂着,拉住别一只猴子的脚。一只一只连接起来。小猴子挂在最下面,伸手去捞月亮。捞了好久,捞不起来。

注意一下:陈鹤琴版里,猴链中有四只猴子:第一级大猴子是倒挂,第二级大耳朵猴子是正抓,第三级小眼睛猴子是倒挂,第四级长尾巴猴子是用尾巴倒挂。也就是说,四只猴子并不是一顺地倒悬着,其中第二级的猴子是正向的链接。其余全是倒悬。这样的描写,也太细了。

而在1950年版则采取简单化处理,猴子都是倒挂着,一个抓住另一个猴子的脚,相对而言,原版里写得太过详细,如同亲见,没有必要把猴子的排列图,都写的历历在目吧。

大家都挂得很累,小眼睛猴子说:“我挂不住了。”

(1950年临时课本版:它们挂得很累,都说:“挂不住了!挂不住了!”

大耳朵猴子喊起来说:“我也挂不住了。”老猴子抬起头来向天上一望,看见一个月亮,还是好好地挂在天上,就喊起来说:“月亮在天上,没有掉在水里,在水里的是月亮的影子,赶快上来看月亮。”

(1950年临时课本版:老猴子抬头一瞧,月亮在空中笑它们!

老猴子说:“月亮在天上呢,不用捞了。”)

老猴子、小眼睛、长尾巴、大耳朵,都坐到树枝上看月亮。大家“吱吱吱”地你对我笑,我对你笑!小朋友,他们笑什么呢?他们笑自己原来是个傻瓜。

(1950年临时课本版:无此节。)

可以说,《猴子捞月亮》在人教版教材里,保持了基本叙事内容的统一性,其实,我们比较一下,在人教版教材里,经常发生课文更换体系的现象,如《刘胡兰》《董存瑞舍身炸碉堡》《朱德的扁担》《曹冲称象》《葡萄沟》这些今天依然出现在部编本教材里的课文,至少存在两个版本。现行的版本,与早期版本相比,完全是不同体系里的平行存在。像《猴子捞月亮》这样的课本,从人教社的第一版到现在保持着衡定性,还是比较罕见的,这反映了原版本的叙事风格,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

从1946年陈鹤琴、钟昭华的版本来看,它有着自己的特点。

我们都知道,《猴子捞月亮》的故事,最早来自于佛经故事,其它的《猴子捞月亮》版本,都可以看成是对佛经故事的意译。

我们看一下其它的根据佛经故事改写的版本。下面这个版本摘自《中国古代哲学寓言故事选》:

这个版本里并没有如陈鹤琴、钟昭华的版本那样,设计出各个层次的猴子,在童趣上要逊色不少。

我们注意一下,陈鹤琴、钟昭华的版本中,写了四个各有特征的猴子,而这四个猴子犹如现在仍收在部编本教材中的童话故事《叮咚来了》中“跟风跑”的森林中的小动物一样,受到从众心理影响,产生乌合之众效应,一个猴子说月亮掉到井里了,其它猴子盲目跟风,不辨真假,呼拥而上,造成闹剧。

这样的一群缺少独立思考能力的傻猴子的形象定位,正是在陈鹤琴、钟昭华的版本中定下来的,在这个版本中,作者也采用了不厌其烦的话语重复,营造幼儿文学中惯用的排比技巧,以强化对儿童的印象认知,体现出这个故事的创作者是有意根据儿童的认知特点,进行了叙事上的迎合与适应。

我们在1946年版本中由陈鹤琴撰写的序言中,可以看到, 这是作者有意为之。

序言中写道:“这本小册子的故事可以说都是动物故事,这些动物故事大半是从欧美著名的儿童故事脱胎的,但有两点我要声明的。

这里的故事没有一个是从原文直译出来的,个个都是重新写过编过的。

有许多地方,故事的内容也常与原文不同的。”

也就是说,这本书里的故事,不是原文的直译,而是一种改写,甚至有的地方,连内容与原文都不同,可以说,编写者在这里进行了洋为中用的改造加工,以期把外来文化,进行中国化的再造处理,以适应中国儿童的欣赏习惯与传统认知。

在这种改造中,我们正可以看出编写者陈鹤琴致力于中国儿童教育的深层思考。

我们都知道,陈鹤琴是中国著名的教育家

我们随机地在陈为编的《学前教育?晨读经典》(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2022年8月版)中摘录一段对陈鹤琴的介绍:

——陈鹤琴(1892-1982),浙江绍兴人,中国著名儿童教育家、儿童心理学家,中国现代幼儿教育的奠基人。陈鹤琴提出了“活教育”理论,重视科学实验,主张中国儿童教育的发展要适合国情,符合儿童身心发展规律,呼吁建立儿童教育师资培训体系。他编写幼儿园、小学课本及儿童课外读物数十种,一生致力于一系列开创性的幼儿教育研究与实践,主要著作有《家庭教育》《玩具与教育》《儿童心理之研究》等。——

陈鹤琴版的《猴子捞月亮》中的一些特质,其实烙印着他的教育理念,那就是“活教育”的精髓,本质是一切为了儿童,适应儿童的心理特点,猜摸孩子的接受习惯,所以他编写出的《猴子捞月亮》才会塑造出一群性格鲜明、令人印象深刻的猴子形象,这使得这个童话故事能够成为教材始终没有舍弃的经典范本。

在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陈鹤琴教育思想读本第2辑:儿童语言教育》(2013年9月版)中,也收录了陈鹤琴编写的儿童故事中的部分内容。

其中《猴子捞月亮》也列席其中,可以看出,研究者也将《猴子捞月亮》视着带着陈鹤琴独特教育理念的一篇经典。

《猴子捞月亮》在民国时期就有不同的版本,我们看看中华书局1928年出版的《儿童创作集第11集》一书。

其中也有一篇由安庆汪璞如撰写的《井中捞月》,就没有陈鹤琴版的注重于表现猴子从众心理的刻意修为,结尾写成猴子掉入井中,也带有一种恶趣。

《猴子捞月亮》另外一个比较知名的版本,是署名夏霞的这一篇故事。1958年《学前儿童文艺丛书》就收入了这个版本。

《365夜故事》中也用了这个版本。其实夏霞版也基本是陈鹤琴版的改写与增饰,基本框架,没有超脱于陈鹤琴版本的设定。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知道,目前课本里的《猴子捞月亮》来自于陈鹤琴、钟昭华编著的《儿童故事》,陈鹤琴、钟昭华可以视着《猴子捞月亮》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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