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1980年,山东农村,很努力考进了一所985名校,上大学的时候妹妹白血病没了。毕业后进入老家一家国企,机缘巧合,迫于舆论压力娶了患有精神疾病的妻子,人生已过40,回顾半生,唯有苍凉。
1.
大二下学期,妹妹查出了白血病,我办理休学手续四处打工赚钱试图留住妹妹,但一年半后妹妹还是走了。
我比同班同学晚两年于2004年毕业,本来有机会去大城市,但已经失去了妹妹,我不想再远离父母,选择了老家的一个老牌国企,当了一名技术员。
家里本来就穷,妹妹一病,不仅带走了父母的半条命,也让家里欠了很多钱。国企看着光鲜,实际上基层技术员收入一般。当年我是厂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来说媒的人不少,但我都拒绝了。
我很清楚,我无法买房,也无法给未来的妻子光鲜富足的生活,家里的债还需要还一些年,自己受苦也就罢了,何苦拉着别人一起?老国企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年轻姑娘家里基本都有点背景,我得罪不起。与其自取其辱不如一开始就划清界限。
但有一个人很执着,就是我的直属领导的直属领导,算是我的大领导吧,他其实基本不直接和我工作上打交道,对我不太了解。但他的连襟,也就是他老婆的姐夫在我在的车间当临时工,相中我了。
当时这家国企虽然我这样的基层技术员收入一般,但是一线生产工人由于劳动强度大,收入很高,连临时工的工资也比在外面工作收入高得多,所以大领导就把他的连襟弄进来干临时工,大家知道这层关系,给他安排得活很轻松,收入却不少。
我一直管他叫何叔,客客气气的。当我的直属领导和我说何叔相中了我,想把女儿介绍给我的时候,我有点头大,我知道何叔和大领导的这层关系,不知道如何合理地拒绝。
2.
直属领导告诉我,何叔说了,如果和他女儿能成,房子不用操心,他们家在这附近就有房,而且他们家的老房子马上就拆迁了,至少有一套是女儿的,何叔和老伴将来会全力帮衬女儿的。
实话实说,对于买不起房又想成家的我来说,这个确实有很大吸引力,我清楚背后的家庭大窟窿配不上那些个人条件很好的姑娘。我问我领导何叔女儿的情况,直属领导说只知道是初中毕业在超市工作,别的不清楚。
直属领导劝我见见再说,好歹要给大领导一个面子,再说我的条件摆在这里,遇到个人条件稍微差一点但是家庭不错的姑娘,也是合适的选择。我看了看自己的工作环境,叹了口气。
我去见了这个姑娘,不满意,黑黑的矮矮的,不漂亮,土,谈话内容也仅限于吃喝。我回来跟我的直属领导说了之后,直属领导劝我先了解了解再说,找老婆不是找花瓶,花瓶也轮不到我这样的,又提醒了下我的经济条件,说年底的考核可是大领导来最后定夺的。
我回去想了一夜,向现实妥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小何聊着,越聊越觉得喜欢不起来,我俩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另一边,何叔已经在车间将我和他女儿谈恋爱的事情告知了所有人,不出一星期,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何叔的准女婿,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领导们也知道了我和大领导的外甥女搞对象,有几个一起进来的哥们背后还议论我攀龙附凤,这一切都让我烦恼。
我和小何处了一个月后,还得知小何之前因为恋爱受刺激患过精神类疾病。我问过我做医生的同学,这种疾病的遗传几率特别高。我终于下定决心,哪怕是得罪所有领导,我也不想再处下去了。
3.
还没来得及和小何摊牌,就突发了一件大事:何叔因为有人违反工作程序出了工伤事故,非常严重。当年从中央到地方正在严控各类安全生产事故,这件事发生之后厂里大小领导都很紧张,担心自己受到牵连。
本来要摊牌的我此时这话说不出口,而且不论是从道义还是现实的舆论考虑,我都应该尽力地搭一把手。因为我“准女婿”的大众盖章,我领导让我直接不用上班了,在医院里帮着处理事情、陪床就行。
看着悲伤欲绝的小何母女,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痛,因为这种生离死别的绝望和无助,我也完完全全体验过。
在这期间,从集团领导到分厂的各位领导,我被见了个遍,大家对我“准女婿”的身份盖章算是更强烈了,我感受到了一丝绝望,想到了逃离。
连续多天日夜在医院后,我没和任何人打招呼逃回了宿舍,关了手机睡了一觉。等我再打开手机,有我领导的很多未接电话,还有短信,让我速去医院。我回了一条:我受够了!
领导立刻打来电话说,你必须马上过来,老何不行了。
我穿上衣服飞奔到医院,何叔是真的不行了,看到我后指了指我指了指小何,众目睽睽之下,我硬着头皮说,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何的。何叔就咽气了。
4.
后事也是我帮着处理的,厂里给何家的补偿很优厚,这里面有大领导的功劳,给了一大笔抚恤金,还把小何安排进了厂里担任后勤,正式工。
舆论压力也好,同情也罢,我在被迫中滋生出了对于小何一种别样的情愫,自己失去过妹妹,理解这种失去亲人的伤痛和无所依附,有时会有点怜惜,有时又想起她可能遗传的精神疾病和我俩无法交流的精神世界,又想靠近又抗拒。
半年后,小何意外怀孕,我知道,我没得选了。
结婚后,单位正好分职工福利房,岳母掏首付我们买了一套二居室,小何母亲一直跟我们一起住,这期间,有很多的矛盾和不便,但房子都不是自己买的,我能说什么呢,忍忍过去了。
这些年,我一直恐惧的一件事就是,儿子到底有没有携带他母亲的精神疾病基因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异常,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工作非常努力,但是一直晋升缓慢,虽然小何的姨父是大领导,但从来不为我说话,反而一些评优什么的,还会把我卡下来。一开始我不知道这是为何,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小何和她母亲的谈话,是他们有意为之,唯恐我俩的差距越来越大,婚姻出现问题。
我理解他们的立场和动机,但在听到的那一刻,还是觉得心寒齿冷: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又如何滋生出贴心贴肺的情感呢?
从那以后,我也懈怠了,有几次试图调到其他分厂,逃离小何姨父的掌控,但每次的调动申请到了小何姨父那里就被压下来。
小何姨父找我谈话,说以后有什么想法和他说,这样会让外人笑话的,以为他故意欺压自己的外甥女婿。从那以后,我调动的心思也没了,吊儿郎当得过且过。
实话实说我后悔了,工作的事情还是小事,这些年守着儿子唯恐他携带精神疾病基因的压力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但我不能不怨任何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也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走完。
儿子是我自己的,我现在只想好好培养他,做好他的坚强后盾,再也不用走我所走过的路,他愿意怎么样生活就怎么样生活,愿意结婚就结婚,愿意单身就单身,不必屈服于任何的压力,自在畅意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