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想写他,可又不敢贸然动笔。
无它,只因要写的东西太多,却又实在不知道到底该写些什么。
很矛盾,也很纠结。
他算青年得志吧。
当一群三十来岁小青年,还在小教师队伍里,为了职称为了教学而忙上窜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校长了。
和想象中的青年才俊不一样。
记得当时有一些从外地转来的学生,刚开学就好奇地满世界打探校长是何方神圣时,满脑子想的是风度翩翩、丰神俊秀的儒雅才子形象,第一眼望见庐山真面目时,大为吃惊,更大为失望。
这么说吧,就像茨威格描写列夫.托尔斯泰那样,客人们以为可以见到一个貌似天父的美髯公,集尊贵、轩昂、伟岸、天才于一身,希望从托尔斯泰身上找见威严非凡的东西,可最后见到的,却是长相粗劣,生就一张田野村夫的脸孔的粗鄙之人形象时,那种惊讶就不言而喻了。
他就是这样。
毫无校长的形象,与传统印象中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校长风范毫不沾边。
他的脸长得像一只泡了水的排球,头发油黑,横七竖八顶在头上,油光可鉴,身材厚重犹如桥墩。
如果你见过高晓松,不防把那形象放在他身上,再贴切不过——当然,除了高晓松那头不忍直视的飘逸长发。
所以,他有了一个“土匪”的绰号。
他的确比较“土”,却也有“匪”夷所思的治校才干。
他是一个传奇性的人物。
1999年,他就任GB中学校长。
这所乡镇初中,处于两所中学的夹击之下,“前有伏兵,后有追兵,GB中学必须在夹缝中求生存”,他如是说。
学校偏远,学生十之八九都是农家子弟,父母要么外出打工,要么对子女教育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干孩子,多年来学会得过且过,升学从来不是目标前提,只待初中毕业,外出打工,或者回家务农。前途是一条习惯的路,和学业无关。
这就是他当校长时学校的现状。
应该说没有多少人会看好他。
他既不是巧妇,也没有多少斗米,看你如何蒸出满汉全席的饕餮盛宴来。
三年之后,他成功了。
2003年,中考状元在此中学横空出世,考上重高、联招的人居全区之冠,一下子,GB中学的名声犹如高山响鼓——名声在外了。
他虽然没有万军之中攻城拔寨的豪迈,也没有大漠挥刀、金戈铁马的风光,但他也有自己的武器,他的武器就是——实干,实实在在地干。
以清扫奥吉亚斯的牛圈的精神,他当起了清扫的苦役夫。
真的很苦,学生苦,教师苦,他更苦。
无路难,开路更难,各种规章制度,各种思想教育,各种管理方法,想尽各种办法提高教学质量,具体庞杂的事物把大家及他弄得像被迫旋转的陀螺,不停地转转转。
当早自习教师还没有进教室时,他已经在教学楼的各层巡视了。
很多时候,他就像那个三国时的诸葛亮一样,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大到学校情况,小到班级学生情况,他都了如指掌。
没见过有这么累的校长,也没见过有如此充沛精力的校长,当大家都倦倦的时候,唯有他,还是紧紧地上着发条,钟表一样,一圈一圈地转着。
也不是铁人。
有次,一阵山呼海啸的呼噜声从校长办公室传来,有好奇的教师偷偷从他虚掩的门前经过,看到他头仰在椅背上沉沉睡着,向门口露出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如同一管双筒猎枪。
俄尔,他扭了扭脖子,靠牙帮的张合,运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又歪过头,继续呼噜。
教师笑呵呵地捂着嘴,跑回来大谈此趣闻。
也不是没有误解。
传言GB中学就是靠“逼”学生,挖掘学生的潜力来提高升学率而已。
传闻,就像大风天被刮起的塑料袋一样满天飞,最后定论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有些话就这样,不说则罢,只要说了,越看反而越像,一刀子能捅死人。
他也不辩解。
真正的勇敢,不是为某件事剧烈地抗争,而是为某件事顽强地坚守。
而那种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坚守,就是误解途中的坚忍。
一切靠事实说话。
GB中学的教学实绩,有目共睹,以乡镇中学之资,抗城区学校之力, 几个回合之后,“斩”竞争对手于马下,痛哉!快哉!
2010年,他调任ZZ任校长。
环境变了,面临的问题更复杂了。
开始的阶段,很难。
又能怎么办,还是那样,误解途中的坚忍。
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他坚守下来了,拈花一笑万山横。
一所学校,就像是一个纸杯,校风、校貌像杯里的水,别人不会看到杯子里的水,别人看到的只是溢出的那一点点。
当ZZ的学生穿着统一的校服,排队打饭,排队进操场,排队回寝室,排队出校,排队……时,起初那些嘲笑此种行为幼稚、好笑的外人,却也不得不为这种井然有序的行动所感慨:什么是素质,这就是。
而这种有素质的行动,无形中改变了这所学校在外人心中固有的形象。
而当三十几人考上本科院校的消息传来时,简直沸腾了,原来,考大学的途径是很多的!
他成功地改变了ZZ,也改变了人们对ZZ的偏见。
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心酸自知。
他是一个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的人,却也并非像表面上呈现的那么粗线条。
有一种人,光看外表会让人认为他是个感情粗糙的人,而一旦走近,才发现他也有敞开心扉流露细腻心思的一面。
你可以给他讲生活、工作中的各种苦和难,甚至抱怨,这时的他,却以推心置腹的言语来宽慰。很是让人想不到。
他是一个绰号叫“土匪”的人。
一个时常在大会小会上讲,教师就是一个讲良心活儿的人。一个尸位素餐,于心不安的人。
可能外人对他有种种误解,但是,时光会告诉我们,事实最后的模样。
无愧于人,无愧于己,就这样吧。
不管怎样,你的付出,时间都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