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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半年辅导班, 成绩不升反降, 中考失误, 辅导班: 我们没有过错, 拒绝道歉

去年冬天,老康把孙女康娇送到“×硕教育”补习时,张浩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麻烦的事。

老康是个残疾人,瘸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睛。

据老康自己讲,他年轻时生活在农村,那时的农村环境不十分好,村里有几个恶霸无法无天,逮谁欺负谁,村民们避之唯恐不及,即使被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

唯独老康,奋起反抗,以一人之力对战七八个恶棍,他的残疾就是这么来的。

因为残疾,老康终身未娶,也不适宜继续留在农村干活,他就跑到城里来做小买卖,在菜市场门前摆摊卖菜,城管可怜他,也不怎么管他。

十六年前的一个晚上,老康收工回家,蹬着三轮车经过一个荒凉的十字路口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那个婴儿就是康娇。

那年老康五十多岁,当了康娇的爷爷。

从前,老康千方百计地想娶老婆,有了这个孙女后,就彻底死了那份心,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也拒绝了。

“我都当爷爷了,还娶什么老婆?”

可见他对康娇的疼爱。

康娇从上小学一年级起,老康就让她上各种辅导班,她的学习成绩从来就没有落到过第二名。

上到初三时,一直给康娇补课的老师被人举报了,辅导班被迫关闭,老康不得不把她送到资质和手续俱全的“×硕教育”继续补习。

“×硕教育”是一家知名的上市公司,在全国各地开了无数家分校,分校的规模都不大,像张浩然负责的这家分校,只有一百来平米的两层楼,五六间小教室,用来撑门面的专职老师只有一位,其他老师都是临时从别处抽调的,当然有完整的劳动合同,程序完全合法。

当时老康拍着康娇的肩膀说:“我这个孙女,一直是全校第一,你们能稳住她的成绩就好,千万别让退步了,要是能再提高点,那更好。”

张浩然仔细研究了康娇近期的试卷,又出了一些题让她做,她确实很优秀,基本功很扎实,重点和难点都掌握得不错。

做为校外辅导机构,最欢迎的就是这类学生,收同样的学费,却少花一半的心思。

而且,如果学生能金榜题名,自然又成了机构对外宣传的材料。

02

张浩然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冬至,天降大雪,几个学生请了假,本该带课的他难得清闲,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抽着烟,喝着茶,欣赏着窗外的雪景。

业务部的小王敲门进来说:“张校长,你来一下?”

“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

张浩然跟着小王去了接待室,就看到了老康,说实话,他也有点害怕,老康的样子,让他马上联想到了万恶的旧社会和港片里的黑社会。

老康不仅瘸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脸上还有一道醒目的刀疤,缝合伤口的针脚毛毛刺刺,看上去像一条蜈蚣爬在那里,让人不由头皮发麻。

张浩然尽管极力掩饰,但还是表现出了不自然。

小王做了介绍,张浩然便和老康聊了起来。

聊的过程中,张浩然倒没觉得老康有什么可怕之处,他是个十分和蔼的老人,始终陪着笑,尽管那笑容被那条刀疤扭曲得有点可怕。

他对张浩然带着一种天然的敬畏,甚至还有点低声下气。

老康给康娇报的是全科,即每门功课都要补习,所以费用是很大的一笔。

张浩然像往常一样,先给老康推荐了几位“走穴”的年轻老师,都是刚取得教师资格证的实习生,准备等老康提出异议时,再更换两位经验多一点的老师。

当然,外人仅凭一份过度包装的个人材料是很难看出一个老师有没有经验的,他们只通过年龄来判断。比如说:“这位老师太年轻了点吧?”意思是在表明,这位老师缺乏经验。

可是老康没提出任何异议,他说:“我不识字,不懂这些,你们觉得没问题就行。”

这对张浩然来说是意外之喜,因为不同的老师,发的工资也是不同的,像三百块钱一节一对一的课程,如果由那位唯一的专职老师来教,就需支付一百五的工资,而用那些“走穴”的实习生,只要三十元。

节约下的成本,就是公司的利润,公司挣了钱,做为分校的校长自然能多分一杯羹。

老康离开的时候,还给张浩然鞠了一躬。

“娇娇没爹没妈,全靠你们了,我吃了一辈子没文化的亏,娇娇一定要出人头地!”

03

每天晚上,学校放学后,老康就蹬着三轮车,把娇娇送到“×硕教育”,娇娇在一对一教室里补习,老康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等。

等娇娇补习完,他再蹬着三轮车,载着娇娇,辗着厚厚的积雪,吱吱呀呀地骑向远方。

老康已经年近七十,常穿着一件臃肿的黄军大衣,他蹬三轮车的时候,身体严重佝偻着,像蜷缩着的一只怪兽,与现代化的繁华都市极不谐调。

张浩然有次问老康:“你为什么不买辆电动三轮?”

老康说:“要三四千呢。”

张浩然说:“省省也就出来了。”

老康说:“省下的也全花在娇娇身上了,她一年光补习费就要花掉五六万,还要租房,吃喝拉撒,到处要钱。娇娇是越来越费钱了,我却越来越挣不动钱了,趁着现在自己还有点力气,多挣些,多存些,留给她上高中和大学用,等她以后工作了,出嫁了,我也能咽下这口气了。”

康娇上了几天,家长们陆续反应,能不能不要让老康坐在一楼的沙发上了,因为会吓着孩子。

一楼那片公共场地实在小,只要从门口进出,就无法避免和老康那张恶魔似的脸近距离接触。

张浩然旁敲侧击地向老康提出这一问题。

“康叔,你看康娇一上就是三四个小时,你不如先回家休息,等她下课了再来接。”

老康说:“不碍事,我晚上没事,离家十来里路,我现在体力不行了,来回一趟不容易。”

张浩然改变了策略:“那你到我的办公室坐吧,要么去接待室也行,我让他们给你开门。”

老康说:“不用麻烦,这儿就挺好的。”

张浩然只能直说了:“这个,家长们有意见,毕竟咱们这是学校。”

老康问:“有什么意见?”

张浩然不便细说,好在老康自己明白了,哦了一声,裹紧黄军大衣,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从此以后,老康把康娇送到辅导班,就主动躲出去了。

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张浩然只要夜间去辅导班,就能看到老康在附近徘徊,用棉帽子和口罩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有时坐在路牙石上抽着闷烟,注视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对面的霓虹灯。

每当这时,张浩然难免心中不忍,几次邀请老康到他办公室喝茶,都被老康拒绝了。

04

冬去春来,春尽夏至,中考过后的一天下午,张浩然让业务部的小王给老张打个电话,问问康娇考得怎么样,顺便商量一下康娇高中时期的补习计划。

“×硕教育”的补习课程覆盖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全年级全科目,老康虽然穷,却是“×硕教育”目前最大的客户,不能让别的机构挖走了。

小王拿出手机正要打,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在“×硕教育”上班的人都很熟悉,轻一下重一下,轻是因为一条腿是瘸的,使不上力,重是因为另一条腿要承担整个身体的重量。

两人走出接待室,看到老康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他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一条胳膊向前伸着,走一步向下压一下,仿佛要借助空气的力量使自己快速地前行。

张浩然和小王同时绽放出笑脸,他们以为,老康一定是来传捷报的,因为从老康受伤的面部是很难看出感情色彩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热情地迎上去。

“康叔您来了!”

老康用一只手扶着腰喘息了一会儿,另一只手擦了把脸上的汗,说:“张校长,咋回事呀?”

张浩然不解:“什么咋回事?”

老康说:“娇娇怎么考得那么差?”

张浩然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她考了多少分?”

老康说:“513分。”

张浩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凭他对娇娇的了解,即使不补习,考个六百多分也不成问题,今年本地的中考满分是740分,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娇娇会考出如此石破天惊的成绩。

这个成绩,别说是上重点,可能上一般的高中都有点悬,因为娇娇属于择校生,不具备分招资格。

张浩然问:“哪一科拉分了?”

老康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说:“都抄在这儿了。”

张浩然接过那张纸,看到娇娇的语文、英语和历史成绩极差,差到不可思议,他的脑袋嗡地一声,马上想到了李老师和刘老师。

这两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女老师教学水平确实不敢恭维,以前她俩带别人课,带了几天,家长执意要求换老师,说据学生反应,她俩讲的题很多是错误的,他就让她俩带娇娇了。

李老师带语文和历史,刘老师带英语,每到中考和高考季,老师就严重缺乏,尤其是官方坚决不允许在校老师参与课外辅导的政策下达之后。

张浩然当时没想那么多,他觉得老师绝不可能讲错,只是和学生的思维方式不同而已,理解能力差的学生就以为是老师讲错了,像娇娇那么优秀的学生,肯定不会存在这样的问题。

再说,从事了十来年校外辅导的张浩然比谁都清楚,所谓的辅导,最大的作用其实只是监督和威慑,还是以孩子的自学为主。

孩子贪玩,缺乏自律,只有老师能管得了他们,家长却往往无能为力。

当然,如果有优秀的老师辅导,肯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但真正优秀的老师随便开个辅导班,年收入二三十万跟玩似的,谁愿意为了那么点微薄的薪水给你打工?

张浩然曾在一次年会上提出,要适当提高老师的待遇,以吸引优秀的老师加盟“×硕教育”,可当即受到了领导的严厉批评。

“闹清楚了,咱们这是在做生意,不是在做慈善,没人给你拨款!公司既要养活你们这帮闲人,还要花大价钱搞宣传,提高声誉,扩大招生,更要实现赢利!身为分校校长,想方设法地给公司节约成本才是你的职责,如果每个老师都那么优秀,要你们校长干什么?你嫌老师的工资低,那把你的工资分给老师你愿意吗?”

领导很生气,张浩然差点因此丢了这个辛辛苦苦奋斗了十来年才得到的职位。

从此以后,张浩然一丝不苟地践行着领导的谆谆教诲,尽最大可能地为公司节约成本。

这两年总算把领导对他的不良印象扭转了过来,校长的地位稍微稳固些,可是谁能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以前虽然也经常有学生考不好的情况发生,但不会差这么多,他随便用“孩子这次没发挥好”解释一通,家长埋怨一通也就过去了。

然而这次,似乎解释不过去了。

老康焦急地问:“张校长,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统计分数时出错了,像我卖菜一样,算错了账?”

张浩然绷着嘴,想了一会儿说:“有这个可能。”

老康说:“那麻烦张校长帮助查一下,你们搞教育的,有这样的门路,我一个外乡人,在这儿连个亲朋好友也没,有力气使不出来呀。”

张浩然点点头说:“我尽力吧。”

05

送走了老康,张浩然忧心忡忡,小王问:“真的有可能是统计分数时出错了吗?”

张浩然悲惨地一笑,说:“怎么可能?中考阅卷、评分、录入和公布成绩,有多少人在那里层层把关,如果出错了,那得是多大的事故呀!再说我上哪查去?我如果有那个能耐,还用在这儿当这个受气的校长?我是先把老康稳住,等到报完志愿,录取完,生米煮成熟饭,他也就认命了。唉,可惜了一个大客户,老康以后估计不会再把孙女送到咱们这儿来了。”

小王也跟着悲悯地叹口气,说:“是啊,这半年时间,老康给咱们投资了三万多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他打折了。”

张浩然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抽了几支闷烟,喝了几口闷茶,给李老师和刘老师打了电话,让她们过来一下。

两人先后来到,听到康娇的中考成绩这么差,都自觉理亏,低着头站在那里。

在接受了张浩然一阵严厉的批评教训后,两人开始反驳,说考试本来就具有随机性,就算学得再好,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考好。

张浩然生气了,说:“那也不能差那么多呀!”

她们也生气了,说:“我们上一节课挣三十块钱,比去工地上搬砖都可怜,你还指望着我们把你的学生培养进清华北大呀!”

张浩然威胁道:“你俩的工资全扣掉了!”

两人也不甘示弱:“凭什么呀?我们付出了时间和精力,是孩子没考好,又不是我们没教好,合同里也没写明要保证让孩子考出什么成绩呀,要是写明的话,我们也不敢揽这个活!”

张浩然最终也没能把两个老师怎么样,在外人看来,她们是“×硕教育”的老师,代表着公司的实力和形象,贬低她们的教学水平,无疑是给公司抹黑。

他和她们,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不仅不能贬低,还要故意抬高,从而告诉家长“问题全出在孩子身上”。

这种事情是无法鉴定出来谁对谁错的,大不了以后再不用她们。

06

两天后,老康再次来到“×硕教育”,张浩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

老康说,康娇现在情绪低落,整天头不梳脸不洗,话也很少说,同学们叫她出去玩,她一律不见。

本来按照她班主任的分析,她的成绩还不至于考不上一般的高中,放在第三梯队的学校里,还能维持在中等偏上的水平,但她不想上学了,她说她丢不起那个人。

张浩然安慰了一顿老康,也拿不出个好主意,只是说:“一定要让她上,中考失误不算什么,还有高考呢,高中时期努把力,完全可以把成绩提上来,再说她不是真的不行,只是这次考试发挥失常。”

老康说:“听孩子的意思,好像是教她的那两个老师水平不行,她发现她们讲的很多是不对的,她和她们争论过,可是被她们批评了一顿。唉,孩子以前也跟我说起过,我也跟你反映过,你当时说,你会跟两位老师了解一下情况的,后来就把这事疏忽了,再没问你,也没问过孩子。”

张浩然想起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可当时并没放在心上,后来就忘了。

类似的问题,家长经常反映,谁都想让最好的老师教自己的孩子,可哪有那么多的好老师呀?

他摆摆手说:“孩子没考好,大家都不开心,但肯定不是这个原因造成的,李老师和刘老师是名牌大学毕业,取得了正规的从业资格证,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她同时还带着别的孩子呢,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有一个男生,本来就是上三中的料,在这补习了半年,考进了一中,他父母刚从这儿离开,高兴得什么也似的,还说要给我们送锦旗呢!”

老康说:“不管是谁的问题吧,孩子现在的意思是,想让你们给她道个歉,写点东西发在你们官方的什么号上,说明这次没考好,不是她的原因,好让她在同学中间挣回点面子,现在的孩子,脸皮薄得很,咱们是大人,别跟她一般见识,就给她发那么个东西吧。她说,只要你们道了歉,她就安心去上学,马上就要填报志愿了,可别耽误了。”

张浩然想了一会儿说:“我做不了这个主,得和领导商量商量。”

老康扶着桌子站起来,给张浩然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拜托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浩然说:“那康娇高中还要补习吗?”

老康说:“当然要补习,一天也不能落下。”

“还来我们这里吗?”

“还来这儿,只是,能不能把那两个老师换了?”

“她俩是教初中的,到了高中,肯定是要换的,这回我给康娇安排我们这儿最好的老师,我也会亲自盯着康娇的学习情况的,您放心好了!”

老康双手合十,连声道谢。

把老康送到门口,张浩然又确认了一下:“您真的还让康娇来这儿补习吗?”

老康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我老汉没文化,但人品是有的,说话向来算话,等娇娇报完志愿,我马上就过来交费,只要你们教得好,她三年全在这儿补习了,我拼上老命也要把学费凑齐!”

07

老康一走,张浩然就给公司在本地区的负责人打电话。

他本来不想把这事报上去,但为了能收到老康三年的补习费,他做好了挨领导骂的准备。

再说,如果康娇真的执意不填报志愿,从此不去上学,孩子的前途就毁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拨出了领导的电话,领导耐着性子把事情的经过听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你脑子是不进水了?那样的道歉书能发吗?怎么措辞?就说我们的教学水平有问题,把孩子辅导坏了?公司在宣传方面投入了多大的资本你不清楚吗?咱们可是知名的连锁教育机构,一份道歉书要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你算过没?且不论直接影响到招生,如果导致股价大跌,公司很可能因此破产!”

张浩然说:“没那么严重吧,咱们的官方微博也没几个人看,等把学生家长糊弄过去,然后删掉就好了。”

领导说:“没人看是因为咱们平时发的都是正面的,你发个反面的试试?真要发这么一份道歉书,咱们公司一夜之间就会冲上热搜,天王老子也压不下去!”

张浩然说:“可这事咱们确实有责任?”

领导说:“有什么责任?这话你可别乱说!咱们的职责就是全心全意地辅导孩子,可没保证每个学生都能考上好学校。这话你幸亏是对我说,如果是对上层说,直接就把你开了,干了多少年了,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张浩然说:“那现在怎么办?”

领导说:“不要多说话,不要多做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家孩子没考好,是因为他家孩子基础差,悟性低,不努力,不认真,我们该尽的责任全尽到了,我们没有一点过错,记住一点,你只要承认一点错误,就是百分之百的错误,你只要不承认错误,就百分之百没有错误。”

其后几天,老康天天都要来“×硕教育”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张浩然一改从前的态度,对老康打起了官腔,无论老康说什么,他只有简单而生硬的一句话:“我们没有过错,不可能道歉!”

老康退而求其次,让张浩然个人给他写一份道歉信也行,张浩然还是没同意,个人代表着公司。

老康又要求让那两个老师写份道歉信,张浩然仍然没同意。

后来他索性玩起了失踪,老康就又缠上了业务部的小王,小王也玩起了失踪,老康再没认识人了,就坐在外面干等。

他仍是那么规规矩矩,不敢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等,怕吓着来补习的孩子。

08

中考填报志愿结束的第二天,一直躲在外面的张浩然和小王回到了辅导班,不管怎么样,今天要见结果。

张浩然给保洁阿姨安顿了一声,说看见老康来了招呼他一下。

他和小王坐在办公室里,研究着应对老康的策略,研究来研究去,还是老招式,以不变应万变,熬过了今天这一关,以后也就没事了。

正说着话,保洁阿姨急匆匆地跑进来说:“老康来了,把三轮车蹬得像风火轮似的!”

张浩然和小王对视一眼,各自捏着一把汗,走出办公室,来到一楼门口,老康正好到,三轮车还没停住,他就从车上跳了下来,三轮车随着惯性撞到了墙上,他自己也摔了个嘴啃泥。

张浩然和小王正要上去扶他,他抢先站起来,一把揪住张浩然的领口。

张浩然叫道:“你要干什么?”

老康硬实的拳头已经砸到了他的鼻梁骨上,一阵酥麻的感觉过后,两股粘稠的液体从鼻孔里淌了出来,滑进嘴里,又腥又甜。

小王上前解劝,被老康一把推开。

老康的一只独眼里流出一行淡黄色的泪水,他哽咽地说:“孩子被你们毁了,她再也上不成学了!”

看来,康娇最终还是没报志愿。

张浩然倒觉得轻松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是结果,有结果就行,今天任由老康撒够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次性了断,不然迟早是个隐患。

老康又一拳头打过去,张浩然觉得自己的左边脸肿了起来。

小王在旁边劝道:“大爷,这事错不在我们,你要讲道理!”

老康吼道:“讲屁道理,只是让你们写份道歉书,又不是要你们的命呢,几个字就能挽救孩子的一辈子,你们为什么不能写呢?”

又一拳打过去,张浩然的右边脸也肿了起来。

小王说:“不是我们不愿意写,是公司有公司的规定,我们做不了主呀!大爷,事情已经弄成这样了,你就算把张校长打死也无济于事呀,咱们还是坐下来商量商量,看怎么解决孩子的上学问题。”

老康说:“我问过她的班主任了,说错过了报志愿,就上不成高中了,现在孩子后悔了,可是迟了啊!”

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小王说:“有办法的,我保证,只要你肯听我的,我保证她能继续上学,将来不耽误考大学。”

老康不相信地看着小王,问:“真的?”

小王说:“当然是真的啊,这可不是儿戏,我敢骗你吗?”

老康放开张浩然,看着小王说:“你说,咋才能让她继续上学?上哪所高中?能上一中吗?”

小王说:“咱们回办公室说吧。”

三个人回到办公室,张浩然找来卫生纸,擦掉了脸上的血。

小王说:“一中再好,也不过是在咱们这个小地方有点名气,我们×硕教育也有高中呀,那可是全国闻名的好学校,一律是小班教学,教得比一中还好。”

张浩然这才恍然大悟,×硕教育确实也有全日制的高中,其实就是大一点的辅导班,收费颇高,一般是那些上不了正规高中的差生才会花大价钱上他们的高中,唯一的好处是,学生具有学籍,可以参加高考。

老康的独眼中闪出了亮光。

小王说:“就是价钱贵一些,其实也不贵,你上普通高中,补习费也不少,来我们×硕教育的高中上学,一费到底,一年也就七八万。”

小王把×硕教育高中学校的宣传资料拿出来,细致地给老康讲解,老康终于同意了。

小王说:“现在只剩下不多几个指标了,你确定要上的话,就早点报名,这两天来咨询的人很多,很快就招满了。”

老康再不迟疑,拿出银行卡,当即刷了一年的学费,有点不够,小王善解人意地说:“按学期交吧,上完了这学期,再交下学期的。”

老康离开×硕教育的时候,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背更驼了,行动更迟缓了。

张浩然目送他蹬着三轮车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转头对小王说:“今天多亏了你,没想到坏事变成了好事。”

小王嘻嘻一笑说:“那你得请我吃饭。”

张浩然说:“一定一定!”

年底的公司年会上,张浩然被评为先进个人,站在鲜花簇拥着的领奖台上,被他发展成情人的小王在台下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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