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跳舞被当作资产阶级的洪水猛兽而被禁。矫枉过正之时,甚至出现过年轻人聚在一起跳舞被以有伤风化和流氓罪判刑入狱。1988年跳舞被解禁,作为一种新事物纳入市场范畴,久被压制的老百姓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纷纷走进舞场。这种情况下,商业嗅觉敏锐的一部分人,立刻投身其中,各种营业性舞厅运营而生,在全国范围内的各个角落如雨后春般,开始生根发芽。
最开始,舞厅提供的是感觉,可不在乎包装和服务。从售票处即可看出,初来乍到者还以为找错了地方,跑到澡堂来了……破旧到墙灰脱落,杂乱到四处污垢,简易到四面透风,夏日蚊虫冬天风。忍无可忍的售票员只能找来塑料薄膜粘贴,但也是聊胜于无。
舞厅一开始跳的是正规交谊舞,男女一视同仁,都要收取门票和茶水钱,跳舞不收费。总的来说舞厅里是男多女少,狼多肉少,姿色姣好的女性,总有一群“郎”排队等着跟她跳舞。舞厅里是“郎”满为患,借助暧昧的气氛中,跳舞时对舞伴上下其手。
一些有脑子灵光的女子,一些敢为天下先,想出了有偿陪舞。想想也是,这完全是无本生意,不需要启动资金,入场之后的收益尽可全揣进自己的口袋,无需缴纳任何佣金或提成,也不需要辛苦劳作,一夜鱼龙舞即可搵到食。
最初的这些舞女原因各异,但大体分不开这几类:不幸的婚姻,生活压力,失业待业,没有一技之长,又或者就喜欢跳舞。在舞厅里,荷尔蒙爆棚的男男女女各取所需,舞女要钱,男人要猎艳。
此时的这个行业因为道德约束尚是小众娱乐,人员不多,价格也不贵,从几毛钱开始。但90年代的国企改制,下岗潮开始后,无数没有一技之长的下岗女工被生活毒打,被现实逼良为娼,纷纷涌入舞厅促进了这种舞厅的高速发展。也给砂舞厅带来了别具时代气息的一面,每每到了晚饭时间,这些舞女便从包里掏出保温杯和面包,也有拿出饭盒的,姐妹们齐刷刷地吃了起来。明明是寻欢作乐的夜场,让下岗女工整出了国营单位的集体生活仪式感。
这是时代还是个人的悲哀。时代的一粒沙子落到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任何时候都是。
2000年前后,砂舞迎来自己命运的第一交响曲。首先是价格统一,舞厅经营者出面规范价格,十元三曲,最多也就五元一曲。明码标价目的是防止无序竞争,避免不必要的纠纷或宰客行为。
其次是行业术语的规范,在关东地区叫摸吧,在东北叫黑三曲,在西南边陲叫”砂砂舞厅“,而这种跳舞方式被统称为”砂舞“。
其次是经营方式的改变,女性进入舞厅不再收费,只收男性的费用。因为烽烟四起的砂舞行业开始进入群雄割据的战国时代,得舞女者得天下,如同成都砂砂舞厅,诸如天涯、红红、新恋曲、红石榴等在沙客心中也有歧视链,哪个舞厅的老女人多,哪个舞厅全是嫩妹,哪个舞厅灯光太亮……
2000年到2010年时段,可谓全民砂舞,没有小青年不知道砂舞的。当年高考后,我和几个大胆的同学,蔡熊、桥哥、豆腐一方面省吃俭用攒钱,一方面以高考结束需要庆祝一下给家里要钱,揣着这笔钱去舞厅体验了一把,从胆怯到兴奋。
舞厅里泾渭分明,有靠年龄区分的,年轻的坐在一堆,年纪大一点的坐在一圈;也有价格不同的,像现在成都的舞厅,10元的一堆,20元的一堆;还有开放程度不同的,此时越站在昏暗地儿的,那部分是越开放的。
砂女可比我们老到和放得开了,直接走过来对着我们几个小年轻飞吻和打招呼,一个一个如花蝴蝶在我们跟前闪过,她们非常有礼貌,并没有上前拉客或要求选她,最多只是招手,选择权留给对方。
我们几个一人抱了一个小姐姐到舞厅里散步,因为根本不会跳,加上放不开,根本不敢乱动,一本正经的样子惹得小姐姐花枝乱颤,感觉她们担心我们吃了亏似的 ,抓着我的手放在她屁股上。最扯蛋的是舞厅里面放的歌曲,居然是《亚洲雄风》。
说实话,第一次去完全放不开,根本没怎么摸,但回来后依旧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嗷嗷直叫,”太你妈物超所值了!“然后对着豆腐一阵洗刷,哎哟,看不出来你家伙口味这么重啊。这厮找了个阿姨级别,且极为丰满的舞伴。
豆腐被说冒火了:“老子是我们几个里面唯一破处了的。你们懂个求,瘦得磕人,胖的好用。”
和我跳舞的小姐姐说她自己曾经在烧烤店打工,往铁钎子上一根根串肉串,太累了又不挣钱,干了两个月就产生了捞偏门的想法。小姐姐说:“我的捞偏门是有底线的,不会出卖肉体。”
小姐姐说:“我去会所KTV当过公主,来钱快但管理严,不能拒绝看着就倒胃口的客人,必须得迎合他们傻乎乎的言谈和举止,心累。还有就是太伤身,整天陪酒,喝得死去活来。还是舞厅里好,不用喝酒,可以拒绝一些客人的邀请。站着就能把钱挣了。”
桥哥和蔡熊说假的吧?走进舞厅的都是满嘴跑飞机的。我笑了笑,真假天知道,当故事听听呗,反正我又没有损失。
回忆往昔,一晃十年,再没进过砂砂舞厅了,如今疫情放开,我寻思着重走长征路,致青春,为那些年年少轻狂,但永不后悔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