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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往事, 刘少奇之子刘源回忆: 当年邓小平同志批准我参加高考

1977年7月17日,党的十届三中全会通过了《关于恢复邓小平同志职务的决议》,决定恢复邓小平的党、政、军领导职务。

在会议上邓小平表态说:“出来工作,可以有两种态度,一个是做官,一个是做点工作。我想,谁叫你当共产党人呢,既然当了,就不能够做官,不能够有私心杂念,不能够有别的选择。”

为了尽快为国家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邓小平向中央提出:由他分管科学、教育方面工作。

而这两块恰恰是过去十年中受到冲击最大,亟待恢复和大力发展的领域。

从1966年开始,被称为“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的高考已经中断了十多年。

实际上,从1970年毛主席指示“大学还是要办的”之后,次年部分高校即开始陆续恢复招生,但因为时代背景的关系,招生工作存在一些弊端。

按照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做出的决定,高校招生的对象为初中毕业,经过两年以上劳动锻炼的工农兵学员。教育部也为此提出了基本方针:

“自愿报考,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查”。

可这十六字方针的具体执行却遇到了很大困难。一个是“群众推荐”流于形式,因为那时候群众都不知道推荐谁去念大学比较合适,不清楚谁的文化程度更高,“推荐”也就无从谈起。

第二个是“自愿报考”虽然门槛很低,但后八个字却实际上堵住了大部分人参加高考的通道。

首先“领导批准”这条就很麻烦,因为出身不是工农兵家庭的年轻人,领导不敢乱批;第二甚至有部分领导“开后门”,对自己的亲戚、朋友的子女就十分关照,对他人则不闻不问。

因为那时候高考还没恢复,导致真正入学的学生文化程度差异很大,在1972年时,北京市11所高校有80%的学生文化程度在初中和初中以下。

这就让老师很头疼了,因为你讲一堂大学的课,80%的学生听不懂,要让他们能听懂,还得先把初中、高中的课补完,这样教学质量就很难保证。

教育和考试是社会公平、公正的基石,要是连念书都不能保证公平,给私人留下操作空间的话,整个社会的公平如何谈起?

就像邓小平在复出几天后对一些老教授说的那样:“不管招多少大学生,一定要考试,考试不合格不能要。不管是谁的子女,就是大人物的也不能要,不能‘走后门’。”

1974年-75年,邓小平在短暂复出时曾经出访过美国和法国,资本主义现代化大生产的力量令他印象深刻。

眼看人家都已经大踏步走向现代化了,社会和技术日新月异,而我们却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内耗上,这令邓小平深感痛心。

国家建设需要专业人才,而现在人才队伍青黄不接,再过几年将会暴露出致命的问题。整顿高等教育,恢复高考,是实现科技振兴国家的第一步,也是必须踩稳踩实的第一步。

从走上革命道路的那一天开始,邓小平就是雷厉风行的,7月21日他刚刚恢复工作,就找到时任教育部部长刘西尧,中科院实际主持工作的副院长方毅,希望由他们出面组织全国知名的科学家、教授召开一次“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

具体请谁来参加?邓小平明确地说:“找一些敢说话、有见解的参加,不要行政人员。”

7月29日,刘西尧、方毅给全国的33位老专家、老教授发了邀请函,会议时间是1977年8月4日,地点在人民大会堂江西厅。

来自武汉大学化学系的副教授查全性也参加了这次会议,由于会议的组织比较突然,他也是临时接到的开会通知,而且对于会议的议题、会议时间一概没有交代。

既然这样,发言内容也就无从准备,那天查全性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江西厅,一看在座的大家他的内心不由得更紧张了。

因为当天出现的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北京大学校长周培源,清华大学校长何东昌,南开大学校长杨石先,复旦大学副校长苏步青,还有中科院的吴文俊、王大珩、邹承鲁等……

这些老教授、老专家都是真正的国之栋梁,普遍都在六七十岁的年纪,而52岁的查全性跟他们相比只能算是“小后生”。

过了一会,邓小平从门口走了进来,会议厅顿时掌声雷动。

这是邓小平再度复出后主持召开的第一个会议。他讲的开场白就给会议定了调,让大家放了心:

“ 这次请大家来,就是想听听意见。题目就是科研怎么搞得更快些更好些,教育怎么合乎四个现代化的要求……发言可长可短,讲一次两次可以,十次都可以,插话都可以。自由一点,什么话都可讲……”

这次会议整整开了5天,邓小平除了半天,其他四天半都在会场,从头听到尾。

查全性一开始没敢讲话,毕竟在座的都是学术界泰斗级的人物,他一个50多岁的“年轻人”冒冒失失地发言,实在是“僭越”。

但是,随着大家的讨论越来越深入,讲的问题越来越敏感,越来越透彻,引发了查全性巨大的共鸣。

高校招生入学机制有问题,学校招不到合格的人才,就像工厂的生产线,源头的材料都不合格,怎么能生产出合格的成品?

中华泱泱大国,每年有600多万青年从中学里毕业,难道连20万合格的大学生都选不出来?

如果学生们在大学里还要上初中,高中的课,那还能叫“大学”吗?不就是初中、高中!现在高等人才的培养已经断流了11年,如果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国家的科研、教育事业将再无重建之日。

8月6日下午,查全性在会上把他酝酿了整整一天的发言全都“倒”了出来。

这是一个从事教育工作27年的老教师,怀着对国家、对民族负责的精神说出的肺腑之言。即使在现在看来,他的发言也十分犀利,直指问题的核心。

查全性坦言,现在的招生制度有四个严重弊端,一个是埋没人才,二是那些没有特殊关系的工农子弟上不了大学,三是败坏社会风气,助长歪门邪路的不正之风,四是严重影响中小学学生和教师的积极性。

他痛陈:“现在甚至连小学生都知道,今后上大学不需要凭文化,只要有个好爸爸!”

如果靠考试,大家都能平等,但如果上大学要靠钱、靠权、靠关系,整个社会的秩序岂不是乱套了!

邓小平神情凝重地听完了查全性的发言,在本子上做了满满的笔记,他也知道现行高校招生制度有问题,但没想到这个问题在社会上已经造成了如此恶劣的影响。

随后,查全性又意犹未尽地提出了三点建议:建立全国统一的招生报考制度、按照高中文化程度统一考试、真正做到广大青年有机会报考,能按自己志愿选择专业。

仅此一席话,查全性便足以青史留名。

他的发言引发了新一轮讨论的热潮,许多深有同感的老教授纷纷补充发言,赞同恢复高校招生入学考试制度的主张。

大家的意见是:“一定要当机立断,只争朝夕,今年能办的事就不要拖到明年办!”

这可让教育部的同志们犯了难:因为1977年的高校招生方案早在7月中旬就已经做好并报送国务院了,而且这份方案里前几年的“十六字方针”没有大的变化。

而根据邓小平的打算,要恢复高考还得分两步走,用一年时间完成准备工作,1978年开始循序渐进,一半直接招生,一半“从别的路子来,特别是理工科。”

至于“别的路子”主要是前几年没有恢复高考期间毕业的初、高中生。

时年31岁,来自中国科学院大学的温元凯(他也是参加本次会议最年轻的代表)被会议的气氛感染,大着胆子说:

“小平同志,我也提个‘十六字方针’吧,叫‘自愿报考、领导批准、严格考试、择优录取’。”

没想到邓小平听完他的发言立刻说:“温元凯,至少采纳你四分之三。”

大家都一愣,什么叫“四分之三”呢?小平同志又说:“第二句话‘领导批准’可以拿掉,考大学是每个人的权利,每个人都有权考大学,不需要领导批准。”

众人大笑,掌声再次响起。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什么时候恢复高考,因为今年恢复教育部有压力,但如果不恢复,1977年还要招进来良莠不齐的20多万人,造成的损失更大。

最后还是邓小平一锤定音说:“既然今年还有时间改,就坚决改!把太原招生会议的报告收回来,根据大家的意见修改!这涉及到几百万人的问題。今年开始就改,不要等了!”

8月8日是这次讨论会的最后一天,邓小平在会上讲了关于科学和教育工作的几点意见。他说:

“我们国家要赶上世界先进水平,从哪里着手呢?我想要从教育和科学着手。”

根据邓小平重新制定高校招生和考试方案的要求,教育部从8月中旬再次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

但调整工作却是出乎意料的艰难,这个会一连开了44天。招生方案迟迟定不下来。

9月19日,邓小平再次和教育部主要负责同志谈话,给大家吃“定心丸”,提出要大胆解放思想,争取主动,六天后新方案终于完成,并在10月5日过审。

10月12日,国务院同意教育部《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和《关于高等学校招收研究生的意见》两个文件,宣布当年立即恢复高考。

1977年10月21日的《光明日报》头版刊载了恢复高考的轰动性消息,并配发了社论《全面衡量 择优录取》。

与此同时,全国的收音机里也响起了悦耳的女声:

“今年高等学校的招生工作有了重大改革。”“实行自愿报名,统一考试”“招生工作推迟到第四季度进行,新生将于明年二月底以前入学”……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京起重机厂,这里有一批高中毕业,错过了念大学的机会就来到工厂里工作的年轻人。

虽然他们已经在岗位上干了七年、八年,甚至九年十年,但他们心中继续追求知识和真理的火苗却从未熄灭。

这年,刘少奇同志的儿子刘源已经26岁了,在起重机厂当铆焊工也已经有两年,再往前六年,他在山西省山阴县白坊村“插队”,每天的工分只有几毛钱,饿极了的时候只能去山上捕田鼠、挖野菜充饥。

从收音机里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以后,刘源也在参加高考的报名表上填了自己的名字,报名表送上去之后,他盼星星、盼月亮,可是消息却迟迟没有下来。

要说经历,刘源当过兵、种过地、做过工,属于“工农兵”经历于一身的,报这个名没有问题。

结果有一天,厂里把他的报名表给退了回来,不同意的意见是“超龄”。

因为“超龄”而被退回来的不止刘源一个人,同厂还有另外9名25岁以上的工友也被刷了下来。

当时教育部规定的政策上只写了“原则上报考人员年龄应当在25岁以下”,但是并没有说25岁以上的就一定不能报考。

刘源不想放弃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因为错过今年到明年他就27岁了,想要通过报名更加没有希望。

思前想后,他大着胆子给邓小平写了封信:

“小平叔叔,我是刘少奇的儿子刘源。我这几年从农村又到工厂,听说您抓高考,很高兴,大家都很振奋。我想考大学,现在厂子里不让考。让我考,我考不上,是我自己的事情。谁也不怨。”

说是封信,其实连一百个字都不到,相当于一张便条,只用一张厂里的信笺就写完了。

至于这封信能否交到邓小平手里,邓小平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刘源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反正已经争取过了,他此生无憾。

眼看着日历一张张地撕下来,转眼就到了11月中旬,刘源白天上班,晚上看书复习,他那些因为“超龄”被刷下来的工友们有的已经放弃了。

他们觉得没有希望,有时也会劝刘源认命,毕竟距离高考只剩下十几天时间,还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呢?

11月21日,距离高考还有一星期的时候,刘源居然收到了工厂教育处的通知:同意报名参加高考。不仅刘源,连带其他的9个人也最终放行了。

因为准予报考的通知来得实在太晚,所以他们的考号是北京高考考场的最后10个号。

高考在冬季,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唯一的一次,1977年冬季高考共有570多万人报名参加,最终录取新生27.3万人。

最终,刘源考上了北京师范学院历史系专业,而邓小平却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提到这件事,就算是刘源的母亲来表示感谢,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并不是给刘源一个人机会,而是想通过高考给天下的年轻人一个机会:高考只讲学识,不讲门第。只要你努力学习,有才华、有智慧,都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时至今日,高考依然是国家选拔人才最公平、最公正的机制。

恢复高考40多年来,我国已建成世界上最大规模的高等教育体系,普通本专科招生数累计1.4亿人,高等教育毛入学率由1977年的2.6%增长到2020年的54.4%,并培养了一大批各行各业的栋梁之才。

可以说,有上亿人的命运因为恢复高考而改变。

这一切都源自于小平同志46年前以大魄力和大格局支撑起来的担当和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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