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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记忆]那年夏天, 吹过嘉定科大的晚风

上海科学技术大学,地处嘉定,筹建于1958年,1959年正式建校,由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负责筹建,为上海市地方高校,是一所以理工为主的多科性大学,20世纪90年代被并入上海大学。因为当时母亲在这里教授外语,作为教工子弟的我有机会在校园里长大。那里是我的童年乐园,也是我接受启蒙的开始。

我们日常住在市区和平公园对面新建的科大教师家属楼里,遇到寒暑假,我就跟着妈妈去嘉定。至今记得,驶向嘉定的学校班车上,大部分是妈妈的教研室同事。老师里还有德籍和日籍的外教。上车后,我总要“被迫”应付英语测验。与眼前的伯伯、叔叔、阿姨,先一对一口语问候,第一关好过,接着开始越问越难的句型和语法对答。我学的几句英语,哪里应付得了大学老师出难题面试?最后采取不予搭理姿态,以示抗议。

当时这所上海科学技术大学,位于嘉定城南门外,在大片农田里,醒目地竖立起围墙,以及围墙里的低层校园楼房。教师宿舍与家属区,建在围墙外面,要穿过一大片菜地才能抵达。每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大人们早已去上班,宿舍楼里就剩下我们这批跟着父母来度假的孩子,在大孩子的带领下,我们悠闲地去校园食堂就餐。

对城里孩子来说,这片农田处处是惊喜。比如市区难得一见的金龟子,就随意趴在田间绿叶上,好像在向我们招手;与蔬果颜色一体的蝈蝈;不知疲倦的知了;以及此起彼伏的蟋蟀,都等着我们去捉。大孩子们往往有备而来。他们用面粉制成黏性极大的团块,放在长长的竹竿头,对准树干上的目标,悄悄袭击过去,知了就成了战利品。我们这些小孩子,知趣地为大孩子寻找目标,祈求赏赐几只活物,系上细线可以一路玩到校园。哪知,大孩子们的兴趣,是收集蝉蜕,那种随着知了生长周期蜕下的外衣,拿到城里中药铺换回“碎银”,足够挥霍享用一番。

时隔多年,另一桩必须老实交代的事件,是去偷食田间瓜果。我们的目标有熟透了的西红柿、黄瓜、黄金瓜,较难得手的是大西瓜。如今想来,农人们肯定知道暑期陡然多了偷食者的原因,对商品价格颇高的成熟西瓜,他们早早就严密守卫着,丝毫不给外人下手的机会。但大孩子们总有办法获得战利品,也许偷吃的愉悦,要比到嘴的快感,更让人着迷。于是,尚未熟透的西瓜,就成了寻觅的主要目标。待偷盗者“得胜”归来,他们迅速切开西瓜、挖出瓜瓤,加糖加蜂蜜,吃在嘴里,口感不错。记得还有一套惊奇的化学反应——在半熟半生的瓜瓤里加些盐,甜味好像更浓。我们就在这种稀奇古怪的教唆下,学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终于跨过田间,我们来到校园大食堂,馋人香味下诱惑我们,也诱惑了其他生灵。暑假里食堂门窗大开,麻雀为主的飞禽,如入无人之境,盘旋在食堂天花板的夹缝与梁柱间,为就餐环境添了许多热闹气氛。我手握大把饭票、菜票,每回都不知从何吃起,售货窗口里铺陈色香味齐全的美食,把人类原始欲望撩拨得极高。最后,我总是选择大肉排、红烧肉、肉丸子等。堂食让我初尝自由选择的福利,在随性挥霍或刻意自律中学习调整心态,足以影响成人后的品行。

食堂旁边是游泳池。我的游泳训练很正规,不是直接跳入泳池胡乱扑腾,大孩子指导我们说,先把头浸在水中,练习屏气换气。然后开始第一轮比赛,看谁在水中憋得最久,嘴角换气,鼻子屏气,轮番适应。水性慢慢锻炼出来后,哪怕操练狗爬式泳姿,也所向披靡。

照例到了午休的时候,教研室的办公桌,就是我们打盹的床。但哪里躺得安稳,心中还惦记着教学楼里的乒乓桌,刚刚与另一拨孩子们约好挥拍比赛。暑假里的教学楼安静得出奇,大部分的学生不是去学工,就是去学农。

事实上,这些被我们喊成叔叔阿姨的工农兵大学生,压根儿就没好好在教室里,安安稳稳上过课。我们玩弄他们的体育器械,在本该为他们传授文化知识的高级玻璃黑板上,尽情发挥涂鸦,学习制作美丽的艺术字。原来粉笔被躺平了横着写,可以呈现立体效果。等新学期开始回到我们自己的小学,班主任会诧异地发现,班里多了一位擅长出黑板报的达人。

那时候,彩色电视信号正准备向市民播出。恰逢我们度假的大学,是上海的技术中心,有专门的科研人员试制民用彩色电视机。以往,我在家族长辈家见过正规的黑白电视机,或者由电子爱好者装配的野路子电视机播出的节目,但那些节目内容单调乏味,和盯着科大实验室里的电子测试屏幕差不多。但是,听说看彩色电视,可以像去电影院一样看故事片,那吸引力就非同一般了。传说首播当晚,会播出有关海上女民兵抓特务的故事,于是我们这些孩子无不想方设法参与活动。我们巴结讨好电子教研室的子弟,到时候一定要放我们进他们的地盘,共享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那晚——聚首荧光屏幕前,眼看屏幕上,飒爽女民兵的脸色一会儿大红,一会儿大紫,我们却毫不理会色彩与清晰度,大家被曲折的情节完全吸引。“全剧终”字幕后,孩子们自动按教研室派系分几拨,在漆黑楼道里,大呼小叫模仿剧中人物台词厮杀。

也有那么几日,上午懒觉睡醒后,我们不去校园,逆向走进嘉定城。离宿舍区不远处是一块纪念碑,夏日的阳光从树叶缝中大量漏出,我们往前走着,只见古老的法华塔大门紧闭,只有更前方的孔庙敞开。当时的孔庙建筑残破,好在遗存的石墩、石柱和石牌坊自带魅力,吸引孩子们在此反复转悠,至今我都记得那巨大的似乎能与人感应的树冠。但也许还有不为我们感知的内在魔力,几百年来读书人在此作文应试的气场,应该还留在空间里。当年上海周边规模最大的科举气场,对意外路经此地的读书人后代,也产生过挡不住的磁场效应。

转眼到了周末,我们母子俩有意独享一天郊游式的假日。跨过城区来到西门外,那里完全是另一番江南水乡的古朴场景。农贸货物自由交易,散见于街头巷尾,视时势缓急被本地主管默许。原来妈妈日常带回我们市区家里餐桌的河鲜与蔬果,就源自此地。螃蟹用稻草扎成串卖,黄鳝被当地人视作弃物,任由市区来客低价扫货。

小桥流水穿行在民居商铺间,两岸分布着色彩丰盛的裁衣铺、器形奇特杂陈的竹木行,还有让孩子看着心惊肉跳的锡箔棺材店。我很快熟悉了有线喇叭里流淌的小调,那是本地人喜爱的民间锡剧。原来“我伲”讲的上海话,听上去差不多,还可按不同音调来细分。待到肚子叽叽咕咕叫唤的时候,人们很容易闻到草头饼这样乡间独有的美食散发的香气。

还要等待好多好多年,我才慢慢知道,西门大街不是简单的农家乡下,曾经很大气辉煌。从这里走出来的大外交家顾维钧和大企业家吴蕴初,是影响中国近代开放的代表性人物,与响当当的历史事件关联。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刚刚在南门外落脚的新嘉定人,对这里的魅力了解得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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