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来后,我爸妈离婚了。我出轨的爸为了不要我,扬言要净身出户。但我不同意,非要让我妈搬出去,我们爷俩继续住这个小破楼。1我上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就是我爸的「净身出户」。没想到这次醒来,又听了一遍。我在那个世界,自杀了两次都没死成,这一次,是被那女人开车撞的。再睁开眼,我回到了十年前。入耳第一句话就是我爸说的:「那个女人,我们有感情,她等了我这么多年,她不容易,我也得对得起她,我愿意净身出户。」看着他那煞有其事的模样,我怎么瞧怎么想笑。我妈还像上辈子一样,面对这样的突变,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可我的反应出乎意料,我没有撒泼哭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我爸又转过头来刚要劝我。
我笑着抢先开口:「我舍不得您,这样吧,我不想跟我妈,您让她净身出户,我跟您过吧。」他当然不愿意要我。但我执意如此,甚至将我妈推了出去,一路嚷嚷着要她净身出户。这里是大学家属楼,吵嚷起来引来一堆人。我在楼下大声嚷嚷:「家里没什么存款,房产也就一处,还是我爸单位分的,您又不给家里挣钱,识相点赶紧走吧。」邻居们窃窃私语,我爸的脸上顷刻变颜变色。是吧,明眼人都知道,他在大学做保卫处处长,怎么可能没存款呢?这种话,也就上辈子我和我妈两条傻狗相信。2我妈没想到变故如此,丈夫要离婚,女儿也不跟她,还将她赶出了家。她只是个没上过学的农村妇女,一时间只会站在原地,笨拙地掉眼泪。
我疯了一般将她的东西都塞在纸箱里扔了出来。一边往外拿还一边喊:「给你这些不值钱的衣服都拿走,十多年了还在穿,家都是让你败穷的!」邻居们看不下去纷纷来劝我,我佯作不知地呼喊:「我爸一个月工资一万多,她天天给我吃萝卜咸菜,不是打扮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我爸都不回家,难不成是花我爸身上了?」我爸和东院的一个女老师好,早就不是秘密。我拎着存折当街质问我妈,明眼人看我妈那一堆旧衣服,自然会想到我爸把钱都花在了谁身上。他仗着我妈不管账,这些年,把所有财产早就一点一滴地转给了外头那女人。上辈子不就是吗,他就等着我高考出成绩,他离了婚,和那个女的一起挥霍我妈前半辈子苦掖苦攒的辛苦钱。离完婚,我爸爸就买了一个二百平的洋房,和那个女人甜甜蜜蜜地去大溪地旅游了。
这辈子我要是还让他如愿,我他妈就改姓狗!!我和我妈在楼下闹得厉害,人是越聚越多,我爸也不得不下来,他这人最好面子,瞧见我就将家丑这么大大咧咧抖了出来,气得上来要打我嘴巴。我却抢先一步大声质问:「爸,这么蠢笨的女人,为什么只许你嫌弃,不许我嫌弃?」一下把他问没了话。他这个抛弃糟糠之妻的人,怎么有脸在大庭广众下教育我儿不嫌母丑?3上辈子,我爸跟那个女人过了明路后,我妈自杀过一次,这一次,我闹得这么大,又没有事先和她通气,我怕她受不了。所以我狠狠掐住我妈的手,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对着她道:「赶紧收拾东西,离开。」然后将话含进口中,用只有我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带了一句:去王婶儿家。
我妈愣了愣,看了我许久许久,甩开了我的手,胡乱塞了几件衣服,抱着破箱子走了。我心里面一阵一阵地难受。十八岁的我其实挺笨的,长得也随我妈多,圆圆滚滚的一个人,就多少有些自卑,也不怎么爱说话。突然间疯成这样,我妈也一定难接受。但我是她一个人拉扯大的,我相信她能懂我的意思。我在心里默念,妈,忍一忍吧,再来一次,我不能任由他们再次将您逼死。4我妈走了。我和爸爸回到了家。其实我们俩是很陌生的,他和那女人好了多久,就多久没回过家。我的教育,他是一点不管,我的成长,他却心心念念。毕竟他要面子,不然跟小三儿都好了多少年了,也非要等着我成年了再摊牌。我爸虚伪到什么程度呢,上辈子他离了婚后,因为我们都在一个学校,他要面子,说愿意每个月给我这已经成年的女儿一千块钱零花,算是他额外尽责。
现在想想,他把所有钱都卷走,只大发慈悲地给我一个月一千块钱。真是……神他妈额外尽责。这不,事态走向变了,狗要吃屎这事儿不变。我爸又开始了他的表演,语重心长地卖惨:「鹿鹿,我和你妈之间本没有感情,当时不过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你现在大了,我自觉做到了父亲的责任,也算仁至义尽,以后的日子我要去追求我的人生和爱情了。鹿鹿,我也有人生,我要和我喜欢的女人一起过下半辈子。」我冷漠地看着他,觉得我妈这一生,真是可笑又不值得。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猛然想起那些作别的过去。妈妈在陪我爸援藏的时候,一边包酥油一边跟我说:「鹿鹿,以后你爸爸调回去,日子就好过啦。」
第一次搬进这个没有太阳直射、不到六十平米的点式楼的时候,她又跟我说:「鹿鹿,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现在呢,我爸跟我说:「鹿鹿,我也有人生,我要和我喜欢的女人一起过下半辈子。」我几乎笑出了声,男人啊男人,苦就要和不喜欢的女人吃,福就要和喜欢的女人享,是多贱呐。5无论他怎么说,我只是油盐不进地非要跟着他过。有我在这里闹那一场,刚把我妈轰走,他也不能掏出钱来现在就去跟相好的买房子,只得又回到学校保卫处的宿舍住,晾着我。我抽空去王婶儿家找了我妈。王婶儿是我们以前的邻居,最是热心肠的。给我开门的时候,告诉我我妈哭了一天,水米都没打牙。
我谢过了王婶儿,直接进了我妈躺着的那屋。她转过来看着我,憔悴得厉害,满脸都是伤心和不理解。我张了张嘴,直接告诉了她我是从十年后来的。我妈瞪大眼。我嗤笑着告诉她:「咱们娘俩,自杀过两次,第一次是我爸净身出户后不到一个月,就和那个女人住进了个二百平的房子,咱们才知道被骗了,我跳楼,您割腕。第二次是我读研的时候,我爸要给那女人带过来的儿子买婚房,让您从点式楼里搬出去,几乎把您扫地出门撂在了大街上,还是我跳楼,您割腕。」我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嗤笑:「好在我研究生的舍友中有一个官二代,最是见过世面,帮我和他要了一套房子,但是……」我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后半句。
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妈,您再忍一忍,我知道家里有多少钱,我这一次不会让您吃亏的。」我妈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6我坐在大学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天空,脑子里过电似的过着很多事。上辈子我读的就是我爸和那女人所在的大学,这辈子依然报了这里。这所大学的前身,是一个职业技术学院。我爸爸年轻的时候是这个学院保安队里的一个小保安,因为不是城里人,总被人看不起,家里也没什么钱,一直也娶不上媳妇。最后年纪到了,他极其不乐意地通过别人介绍,将就了我妈这个农村妇女。
我知道我爸喜欢城里那种又洋气又会打扮的姑娘,而我妈,又矮又胖,他很嫌弃,不过他又舍不掉,谁叫我妈能吃苦呢。我五岁左右,爸爸一脸晦气地回来,说保安队的人都欺负他,他待不下去了,准备申请流调去西藏。我妈妈向来以夫为天,没有个自己的主意,自然是丈夫去哪,她就跟去哪的。二话不说,就收拾东西,带上我跟着他一起上了绿皮火车。流调不是部队驻扎,家属们不被安置,妈妈就在爸爸工作单位附近租了个房子,她没有怎么上过学,也找不到什么体面的工作,生怕给我爸爸添麻烦,总是一边打着零工,一边带我。这一待就是六年多,我妈本来就是敦实圆硕的那一型,经过几年磋磨,回来的时候,满颊的红血丝,活脱脱一个高原妇女。
因为援藏经历,爸爸被提拔为保安队副队长。连我们根本不可能有份的家属楼,都分到一间。虽然只是个没有太阳直射、不到六十平米的点式楼。再后来老保安队长退了,我爸给开过一阵车的副院长成了院长,于是提拔我爸也由副变正。又赶上这座城市的几所职高、职技联合并校,小小的职业技术学院变成了联合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