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一年级时,给我们上课的是本村的一位年轻女教师,名叫小花,是一位代课教师。记忆里她性格温柔,和蔼可亲,对我关爱备至,是我一生都难忘的好老师。
她似乎没有刻意打扮自己,但总让人觉得很时尚。一头短发,眉目清秀,圆圆的脸上总是露着微笑,明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我非常喜欢上她的课。
她教我们认字,算数,唱歌,跳舞和画画,我总认为她是一位什么都会的老师。我常常想,将来我要是能成为这样的老师,那该多好啊!
不知为啥,小花老师对我格外关心,是我家离她家近吗?好像不是。有个同学就住在老师家旁边,可我觉得老师对我的怜爱胜过对他的关照。也许是我比他更听老师的话吧!老师越是对我好,我听她的课就越是认真,作业写得越好越及时。
我家太穷,只能用乌盆瓦片当石板写字。可是瓦片不平整,写的字不好看,有一天她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个稍大点的乌盆底,说这个石板平整,回去好好写字。老师对我的关怀,让我十分高兴,可我没有向她道谢,只是羞怯地点点头,向老师鞠个躬就回到了教室。
听小花老师讲课可开心啦!那时候课堂测验学生要“爬黑板”,就是老师把题出好,叫几个学生在大黑板上默字和计算。每当这时,学生们都争先恐后地举手争着上讲台写字做题。那时候的我怯懦内敛,手举得很低,可是老师几乎每次都点名要我“爬黑板”。等我当了老师才弄明白,她是在有意锻炼我,让我开朗起来,让我活跃起来,让我勇敢起来。老师真是用心良苦啊!
学校操场的西边有个小树林。同学都爱在这里玩,比赛爬树乐不可支。有一次我刚爬上树顶,上课哨声响了。在惊恐和慌乱中快速下滑,裤子被树枝刮破了一个大窟窿,我捂着屁股惶恐不安地回到教室。老师开始上课,我没心思听课,只担心放学后怎么回家,回家妈妈打屁股怎么办……想着想着我就走了神。老师发现我在开小“差”,瞅了我一眼。到了“爬黑板”的时候,老师直接点名要我上讲台做题。当时我就傻眼了,怎么办?上讲台屁股蛋就会露出来,那就出丑了。说不上吧老师会生气的,于是我装作没听见。老师又点我名字,我慌里慌张地说肚子疼。看样子老师真生气了,不再理我又继续上课。
放学后,她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今天怎么回事,若不想进步以后就不叫你“爬”好了!老师的话把我惊傻了,我忙说:“不,不,不,我爱上去做题,今天是我裤子撕了个窟窿,怕同学笑我而不敢上讲台。”老师看了看我漏着屁股的裤子,忍住笑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叫我靠近她,又让我撅起屁股。她小心翼翼地给我缝补裤子,那娴熟轻柔的缝补动作,宛如我的母亲。有时针尖碰到肉皮上,我小声说疼,她说知道疼还去爬树!我在心里暗暗地说,再也不爬树啦!回家路上我居然想,如果老师是我的妈妈那该多好。
有一天下午放学,同学们在教室门口列好队,小花老师给我们讲话。她说今天上级发给我们学校一条红领巾,红领巾是少年先锋队队员的标志,经学校研究决定,本学期的第一个少年先锋队队员是王国全同学。接着我站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老师把鲜艳的红领巾戴在我脖颈上。这时我发现同学们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有点羞涩,脸涨得通红,这幸福来得真是太突然。回到家中母亲听我说红领巾要交三毛钱,母亲让我摘下红领巾,她接过红领巾就向老师家中走去。后来才知道母亲拿不出三毛钱,想把红领巾送还给老师。但第二天老师把红领巾又戴在我脖颈上,说红领巾是不收钱的。后来才知道是小花老师帮母亲垫上三毛钱,母亲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真相,那三毛钱自然也一直没有还给小花老师,但我觉得我欠老师的何止三毛钱!
春风吹来,杨柳吐絮,鲜花飘香,山野披上了绿装,处处生机盎然。窝了一冬的小同学开始活跃了,打斗嬉闹快乐无比。一下课,男生们就雀跃地窜出教室,开始疯闹。在单腿斗鸡游戏中我被一个同学的腿绊倒了,落地时胳膊别在了身体下面,我的胳膊动弹不得,仿佛骨头断裂,我吓得想哭。老师听说后更是心急如焚,父母都在生产队劳动,怎么办?老师把学生召回教室,布置好作业让学生自己温习功课,又找了一个高年级的学生负责秩序,她背起我就向村东跑。她边跑边说大古场村有个医疗点,找医生治治就不会疼,坚持一下没事的,不用害怕。我贴靠在老师背上,感觉老师的心在砰砰直跳,听着她那急促的喘息声,我强忍着疼痛,不忍心哭叫。
医生在我胳膊上捏了捏了说不碍事,是脱臼,复位就会好的。他端详着我的伤处,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一手握着我的胳膊陡然一抖一推,只觉得咯噔一下,我的胳膊立马不疼了。试了一下,胳膊居然可以举起来。老师笑了,我也笑了。
老师把我送 回家,安慰了母亲,又叮嘱母亲不要让我干活,就连一口水都没喝,匆匆忙忙赶回学校。我暗暗发誓一定好好学习,绝不辜负老师的体贴和关爱。
期末考试,两个村庄的学生集中在一起考试。农村没有大教室,考场设在一个树林里。树荫下,同学们兴奋地相互看着,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那次考试题不难,但有一个字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开始收试卷了,老师问我为啥还不交卷。我说“盆”字不会写,她说一个“分”一个“皿”,我窃喜,赶紧写下来,立马交了卷。那次考试我得了一百分。孩童时代,能考个一百分那比吃饺子都高兴。这个一百分里却有一“盆”水分,以师德规范要求,老师不应该浇这“盆”水,在我心中这“盆”水却是老师对一个敏感又自尊的孩子的怜爱。是这盆水激起我奋发向上的信心,少年时我这样想,现在还是这样想。
我在小学读书那几年,一直沉浸在有位好老师幸福之中。后来有一天突然听说她要辞去教师职务,去新疆找对象。找对象的事我似懂非懂,但我明白小花老师要离开我们,我很是伤心难过。她离开学校那天,我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泪水不断地滚下来,站在教室门前不想走开。
我在梦里常常梦见老师从新疆归来,又给我们上课。她依然如同最初的记忆一样,带着笑,用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我。那么温柔,那么温暖,那么让我心口发烫。
不管离别时间多么久长,更不管距离多么遥远,我永远思念我心爱的老师。时光流转,转瞬间一个甲子又轮回,我亦白发苍苍,风华不存,可是小花老师年轻的音容笑颜还是定格在我的脑海里。(王国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