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烂了》系列001
在小学，想要成为学霸非常简单，但没有什么意义，甚至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是在农村。
首先看一张图片：
这是一道幼升小测试题，大学甚至博士学历的你，能快速找出答案（后面揭晓）吗？正是这种题型，曾助力20多年前的我一举成为学霸，并且一霸就是十年，然后突然崩坏，碎成学渣。
自隋唐创立科举，为底层百姓打开一条上升通道，读书、应试就成了突破阶层限制的唯一正途。直到今天仍是如此，尤其对于农村孩子，唯有知识可以改变命运。所以，绝大多数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学霸，从小学甚至幼儿园起，就要拿双百、拿小红花。
我的爷爷，对读书改变命运极其执着，年轻时曾偷偷背着一口袋粮食，逃出家门跑到济南读书，被老爷爷发现后，连追带打赶回农村。
从此，一炉炭火，一把锡壶，每天三杯，日日微醺，村里红白喜事与人做个执事，逢年过节卖几幅对联福字。草盛豆苗稀，不甚务农事。
后来有了我爸，取名继学。每日黎明即起，殷勤栽培，眼看奖状糊满墙，开始幻想笏满床，奈何我爸脑子发热，读到初中时翻越学校围墙，跟人去种白菜，从此深陷农村泥潭。
气得我爷爷酒量翻倍，饮必醉，醉必骂：灵芝草盼成了臭蒿草！
直到有了我才醒过酒来，心想读书翻身的志向也该实现了，于是给我起名竣志。
那时农村没有幼儿园，上一年育红班，接着就是一年级。
1997年，7岁的我第一次走进校园，记得很清楚，教室是一间木梁瓦房，土地面疙疙瘩瘩，只觉异常宽大。
当时根本无心学习，每天盼着放学，与傲子、三虎子到处掏鸟蛋、打野鸽子，玩骑马打仗，挖胶泥做印模……
年底考试，我的邻居、同桌、小伙伴傲子，拿到他短暂一生中的唯一一张奖状，并且得到10本田字格的奖励。而我，毛也没有。
爷爷和父亲失望的神情，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学习成绩带给我的羞愧感。
就在这时，我从目不识丁的母亲那里，得到了一本成为学霸的武功秘籍——别人写一遍，你就写三遍！
自此以后，所有家庭作业，别人写一遍我就写三遍，别人写三遍我就写九遍！放学之后我不再跟小伙伴们去疯去闹，渐渐地我就失去了那些小伙伴。
但在课间时间，我还是会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一起玩弹珠、木头人、机器灵砍菜刀、跳皮筋丢沙包……一起分享5分钱一包的汽水、辣条和果丹皮。
直到小学一年级，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校址原来是一片坟地，当时集中迁坟，校园里到处都是挖开的坟坑，很多男生站在坑边相互推搡，我一不小心就被推进了坑里。
下面回到开头的测试题，看到这道题后，我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穷尽毕生所学也没找出规律，只好查看答案——答案是5，方法是数圈圈，8有两个圈，6有一个圈。
除了“握草”，我还能怎样？
突然，我想到被推下坟坑的那个课间，数学老师写了半黑板的加减法，我和傲子一人一根粉笔，他涂高的我涂矮的，把带圈的数字全部涂成了大实心！
我曾经会做这道题！
“上三下二预备一”，听到三声急促的上课铃声，我爬出坟坑冲进教室，只见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怒目圆睁。那天，我头上狠狠挨了一教杆，也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挨老师打。
此后，傲子又捣了两年蛋，最后淹死在村头的池塘里。
而我，再不敢捣蛋，成了一个皈依佛门的小沙弥，无论放学还是课间，再不出去玩耍，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本就有母亲的武功秘籍加持，数学老师又一杆子击中我头顶的百会穴，令我菊花一紧刺激到会阴穴，一下打通任督二脉，成为了誉满全村的学霸。
优秀是一种习惯。我接受并不断加强我是学霸的身份认定，此后十年，制霸班级排行榜，奖状糊满了东墙糊西墙。
在小学，成为学霸非常简单，但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家教很严，自己又肯努力，就小学那点儿知识，正常的小孩都能考到一百。
但你比别的孩子提前学会1+1=2,3x7=21有什么意义呢？这些东西，多年以后，学渣也能张口就来。
就像一个5岁的小孩摔得头破血流、折胳膊断腿，终于学会了骑自行车；另一个小孩，等他长到15岁，双脚够到地面，上去就会骑！
别人写一遍，我就写三遍。我以超出常人的努力建立起的优势，到了一定时间，会被轻而易举地抹平！
农村本就比城市信息闭塞，农村孩子在阅历和眼界上更是先天不足。
别的孩子从魂斗罗打到了LOL，我一直在学习；别的孩子从七龙珠看到了火影忍者，我一直在学习；别的孩子从黄家驹追到了周杰伦，我一直在学习；别的孩子从纸飞机玩到了无人机，我还在学习！
而当别的孩子玩够了，开始学习的时候，我他妈当腻了学霸，玩起了魂斗罗，折起了纸飞机！
曾经，我为了一个泥捏的学霸，舍弃了兴趣爱好，失去了众多朋友，最终明白一个道理：男孩是需要拉帮结派的，男人不拉帮，就像手机不插卡，电脑不联网。
人们把那些出身贫寒，通过努力拼搏，最终走出农村留在城市的男性，称作“凤凰男”，因为他们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当没有朋友，没有兴趣爱好，没有一技之长的我，最终学霸成渣，再回到鸡窝时，发现自己连鸡都做不了！
因为在我学习的时候，那些早早退学的农村孩子，学会了砌墙，学会了安装门窗，学会了开挖掘机，拿到了A2驾照……在各自的路上已走出很远很远。
文/山野大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