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
初来乍到，她总是分不清张诗婷和另一位学姐——酷酷的短发、忠实的美凌格、都在化学学院攻读硕士研究生...“总能看到一个女生在球场上自己练球，我总是分不清是谁，后来知道她是‘停停’学姐。”
“只有她喊我学弟。”已经毕业的他被问及对张诗婷的印象时，把它作为第一句话。那是女足第一次招新之后的第一次正式训练，他已是大四，在场的队员都喊他学长，只有“停停”很自然地叫他学弟——问过才知，原来“停停”学姐在读研三。
那个酷爱川味居（店名）、骑蓝电驴一带三、庆功宴上拿奖杯喝酒、夏天光脚踢球的人，又回来了。
01 缘起
张诗婷说，足球对她而言是一条“不归路”。
“小时候和爸爸一起看国足，那会是02年世界杯预选赛，国足在沈阳五里河出线的时候我爸特别激动，当时刚记事嘛，还觉得他有点烦。”
在通过游戏和足球相向而行的过程中，张诗婷也邂逅了自己的主队。
高中阶段，她和哥哥一起打实况足球8，在游戏里面认识了大罗、劳尔、欧文，也就此喜欢上了“银河战舰”——皇家马德里。
除了游戏，带她步入足球世界的还有一本本杂志。
“高中时候会去买足球周刊，那会儿是15块钱一本。我当时是着迷地看，几乎每周都买，现在家里还留着好多本。”
02 上场
年级里办足球比赛了，球场边人头攒动，但张诗婷始终是边线外人群中的一员。即便电视机中球场上的画面已在脑海中播放过太多次，她还是没勇气踏上那块草皮。
“当时男生们来问我要不要上场，我觉得自己只有理论基础，技术水平太低了，所以没有参加。他们课间的时候踢球也会叫我，但是我觉得我不会，所以也不太敢去，慢慢他们也就不问了。”
在整个中学阶段里，足球对于张诗婷来说已经不再陌生，而踢球对于她来说却还显得有些遥远。比赛之外的绿茵场上从不缺少奔跑的少年，但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追逐皮球的身影会是什么样子。
“启蒙太晚了，”她有点哭笑不得，直至中学时代结束，张诗婷还是没能跨出那一步，她把这份悸动带到了东北大学。
本科期间，她不仅利用课余时间参加了辽足的志愿者活动，她还找到了组织——学校里皇马球迷组建的球迷群，他们常常在群里吐槽、吃瓜、玩梗，在凌晨爬起来边看边讨论皇马的比赛。群里还会组织线下活动，一如四年前的凌晨，在加迪夫千年球场几千公里外的荧屏前，他们聚在一起见证自己的主队第十二次登上欧洲之巅。
但看球是看球，踢球总归是另一码事。
“你踢得挺好的，来参加运动会吧！”向张诗婷发出邀请的是当时足球课的课代表，也是化学学院足球队的队员。东北大学的校运动会上有一个点球大战项目，十男五女各踢一球，带守门员，总得分数最多的队伍获胜。
“他很认可我，给了我很大自信。”于是张诗婷终于带着年少的憧憬踏上了球场，迈出了走向十二码点的步伐。
这记应声入网的点球，让张诗婷脚下的足球变得不一样了——那些灵巧的盘带、写意的传球、百步穿杨的破门，都将成为未来绿茵场上由她亲自谱写的绚烂诗篇。自那之后，张诗婷开始在足球场上活跃起来，她会独自一人抱着足球来到操场上练习动作，也会跟着皇马球迷群里的朋友们一起踢一场野球。
“男生们也不会让着我，我经常碰不到球”，张诗婷回忆。“除了我还有另一个女生，但是不经常参加。我每次都很期待她来，这样就能多持球了。不过我也没有去鼓励过或者说去拉其他女生加入，我觉得这是强求不来的，只能是自己喜欢。”
03 一直有一个念头
2021年5月份的涌泉杯是张诗婷的第一届比赛，也是最后一届。她代表南开大学首发三场，收获一球一助攻，帮助球队拿到季军。而在她刚刚来到南开的时候，学校还没有成立女足队。
她便去探索更多的可能，例如在那一年的新生杯中，她以第四官员的身份亮相球场。
“一直有一个念头，代表南开踢一场比赛，进一粒球！”
2019年，南开大学本科生普布志玛和刘雪茹一拍即合，一支女子足球队开始在南开园里扎根发芽。张诗婷在朋友圈中看到了关于女足的信息，便立即加入了她们。第一次训练在2019年12月，津南校区。张诗婷背着装备包，坐了一个多小时大巴，终于踏上了属于自己的训练场。
遗憾的是，新成立的女足队才刚刚训练了一次，就遇到疫情，整个下半学期大家没有返校。幸而，普布、雪茹等人坚持不懈的努力没有让这次训练成为最后一次。
2020年6月，筑梦计划的通过使得球队正式建队成功，接下来的九月招新、十月合训、寒假动议，2021年五月便开始筹办比赛——一切就像是被按了快进键，张诗婷的求学生涯也已接近尾声。
关于自己参与到涌泉杯比赛的筹办中，张诗婷说出了心里话：“我主动参与筹办还是有私心的，就是生怕涌泉杯办不起来，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代表南开参加比赛了。”
“那个时候毕业论文基本写完了，我就来帮忙统筹赛程。结果越办事情越多，各种细节问题逐渐暴露出来，时间和场地排不开，一遍遍地调整，联系和沟通方面也会出现困难。很焦虑，时间很有限。”回忆起这些，张诗婷的言语间仍然散发着一种紧迫感。
“赛程最终定下来之后，球队训练变得频繁，我们也会自己加练，有时候几乎是一周五训。”比赛前，队内很多球员都在受伤病的困扰。张诗婷在一次训练中起脚远射，不慎拉伤大腿。当时就不敢再踢了，立即休养，但是两天之后仍然没有好转。“那个时候特别难过，以为自己彻底踢不了比赛了。”
2021年5月15日晚21:00，八里台校区的球员瞒着主教练聚集在人称小特拉福德的南开风雨操场。这一天，球队刚刚进行了第一场比赛，大比分不敌对手。那天正是张诗婷的教资面试，她没能赶回参加比赛。傍晚比赛结束后她第一时间收到了球队失利的消息，“很想为球队做点什么，”她说。
张诗婷很难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队友的微信电话也让她来不及去辨别，她立刻冲出宿舍向操场飞驰。“比赛场地非常小，规则也很陌生，之前演练的踢法完全不适用。教练万般嘱咐我们当晚不要再进行训练，但是没有人能做到。”当夜，队友们在操场上热烈地商讨对策，反复模拟各种情况，张诗婷和每一位队员都把这些一一印在心里。
第二天的比赛，张诗婷披挂上阵。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踢正式比赛，兴奋、担忧、焦虑......无数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如果偏要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那还是紧张”。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并不是一帆风顺，在前两场比赛中她都交了白卷，球队的成绩也不尽如人意，这让她一时间陷入了一种尽力之后的无力感。“我做了能做的一切，但是只能接受结果。”
最后一场比赛至关重要，无论是谁都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焦虑。张诗婷作为首发上场，这次她和队友通过自己的观察，很快察觉到对手的弱点并作出踢法上的调整。随后不久，张诗婷便在中圈附近完成拦截，并送出一脚线路清晰的直塞，队友接球后抬脚怒射，为球队打开了局面。下半场，一记定位球从左边开出，她按照战术蹲守在远端门柱，目睹皮球向她而来，高高跃起。
“当时闭上了眼睛，所以完全没有印象。感觉球砸在了我头上，再睁眼，发现球进了。”一记完美的头球，完成了张诗婷的心愿。她来不及做任何思考，任由肢体去往它们想去的地方，任由一声声呐喊从心底迸发，冲破喉咙。时至今日，张诗婷仍然记得那个下午，云销雨霁，斜阳方出，阳光和声浪将她彻底浸透，在这空明与澄澈之中，她终于释放了所有。再度回忆，张诗婷提到庆祝动作时略有遗憾：“我们一名队友被车撞伤，但坚持要来观看比赛。当时计划了好久，进球后要到场边向她致意，可是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全部都忘记了。”
04 女生与足球
现在回想起来，张诗婷觉得，如果不是大学那位班长的鼓励，她可能就不会开始踢球。面对操场上踢球的男生，张诗婷也承认直接走过去加入他们实在是一件难事。“包括我选择足球课，也是希望通过这个方式，让自己理所应当地去踢球。”
等待上场、等待女足、等待比赛......张诗婷的足球之路，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踽踽独行。“我才刚刚开始，很清楚我的能力不高。要学会正视自己，这不是别人鼓励我、包容我的理由，我也不会就此放弃。”张诗婷将“竞技体育，菜是原罪”作为微信签名，时刻提醒自己敢于正视现阶段的水平，从而更好地服从教练安排、提升自己。
一支女生队伍是必要的，女生的比赛也是必要的。“女生间的对抗是完全不同的。涌泉杯之前我们和男生的训练赛完全注重传控，忽略了身体，这就导致赛场上第一次和女生比赛，完全不适应。教练也尝试着去模拟过一名女生门将的技术与心理，但是在友谊赛中常常被戏称为‘放水’或‘不给面子’，总之女生间的比赛经验是无法代替的。”张诗婷希望南开女足的队伍能够壮大、越来越多的高校能够拥有自己的女足，更希望所有喜欢足球的女生都不用再担心缺少和女足队伍比赛的机会的问题。
“要说还有什么比赛层面的建议的话，那就是位置感了。可能大家训练的时候都注意着，但一踢起来就忘了，这对于女足的比赛来说非常重要。”张诗婷说道，“想要提升的话，除了认真观看一些高水平的比如五大联赛这些队员的跑位，还有就是也可以在打足球游戏的时候，观察一下他们的跑位什么的。”
05 前行
第一份和用人单位的合同签约到2024年，张诗婷同时把它看作是跟南开女足签下的“契约”。
“选这份工作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周末可以回来踢球，周中甚至还有机会参加晚训，”张诗婷提到能够回来踢球就会面露笑容，“就是有点远，从单位到八里台校区一共十公里，骑电动车要一个小时。”
“当然也有可能有另一种身份，那就是在公司里再续前缘了。”张诗婷笑着说。接受面试时，面试官捕捉到了简历上有关足球的亮点，并说明公司的足球队也有比赛，向她发出邀请。
不仅是工作，面对生活和未来，张诗婷已然是整装待发。
在张诗婷看来，足球不仅是汗水与拼搏，更是快乐和健康，甚至是爱情。除了足球，她还喜欢开车和集章：“我的梦想就是以后成为一名网约车司机，这样的话我下班之后就可以开车回到八里台踢球。”
“足球教给我的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拼尽全力然后接受结果。比赛都是有输有赢，人生也会有得有失，做事全力以赴，结束就不后悔。”
文字：陈施含 曾奕霖
图片：张诗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