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进行改革,有些可以很快,有些出乎意料地慢。
一般来说,决定改革速度的,早期是硬件是主要限制因素,后来主要是软件是限制因素。
对于高等学校和研究机构,很多改革都有广泛的理念上的共识,但涉及人的利益,就可以减慢改革。
研究生是直接被导师录取,还是先有院系研究生计划录取,入校后再通过开课、学生到多个课题组进行研究轮转,加深相互理解,再双向选择、固定师生关系?
以前全世界都是直接定导。
1970年代,美国圣路易斯的华盛顿大学医学院,生物化学家Roy Vagelos推行医学院和校本部生物系联合招生,研究生不定导师,而入学后轮转,再双向选择。
这一模式,被认为很好。逐渐在美国推广。
我到美国的1985年,旧金山加州大学已经是不定导而是轮转后双向选择,但斯坦福大学不是。
但1990年代,美国的生物医学方面的研究生,普遍实行轮转制。
2007年,我回国到北大后,在生命科学学院推行轮转制。学院已有的老师有些支持、有些反对、有些不置可否。反对的主要担心如果给学生选择,学生可能不选自己。基本原因是,学生没有到北大之前,可能不清楚老师的情况,到校后,可能更清楚而避免有些老师。
所以,反对的主要原因,是有些老师有利益。这种利益,从国家和学校来说,当然并非合理的。国家、北大、学生,当然希望学生到水平高、对学生也有益的课题组,而不去水平低、对学生不好的课题组。
但是,与其他改革一样,破除原有的体制,引入新的,不是很容易。
在全新的单位,如北京生命科学研究所,这种体制可以一次性到位。在老单位,不太可能。
当时,我一方面经常谈,让大家思想有准备。一方面我并没有推翻原体系,而是补原体系。原体系经常出问题,有些学生和老师闹僵,学生找我,我允许他们选其他实验室,而把我的研究生名额让给学生离开的老师,让老师下一年重新招生,而今年放走一个闹翻了的研究生。有些学生要留我实验室,我一般鼓励他们自由选、选其他更合适的实验室,但一定要在我实验室也可以。估计有相当数量这样的研究生,我自己实验室就不得不收留了十几位。
虽然不动原体系,我一方面让老师们时刻准备原体系会被改掉,另一方面建立新的研究生体系。
PTN和CLS就是北大生命科学的两个较大的新体系。PTN是北大、清华、北生所三个单位联合研究生计划,CLS是教育部给北大和清华两校生命科学的计划(其中含研究生部分)。
这两个研究生计划,都是轮转制。分别在2009年和2011年开始。
但原体系的研究生计划,一直保持。
2013年我卸任生命科学学院院长。
2022年3月4日,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给全体老师通知,“学院从2022级开始,博士招生全部实行一级学科学院统一招生,入学后轮转定导定专业”。
也就是说,15年后,完成研究生体系改革。
也就是说,如果是对的,永远坚持,前赴后继地坚持,而不放弃,只是找到合适的时机。
有些事情,自己做,可说可不说,取决于具体情况。
有些事情,可以不做,但说,坚持说、大声说,这样创造做的环境,减轻做的人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