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读者问我，怎么看待西安某医学类高校女研究生在规培期间自杀的事情。
我专门去查了一下，现在大部分事情都是网友梳理出来的，暂时还没有看到校方的官方说法，所以我只能整理网友提供的信息。
大概是说，这个女生的家庭条件不太好，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被爷爷奶奶养大，在西安一所很不错的医科大学读研，平时也挺活泼开朗。
但是她规培期间，带教她的老师脾气非常不好，经常对她打压，斥责，甚至辱骂她的家人和人格。
最严重的一次，因为收治的病人去世，老师直接把病历夹摔在女生脸上，说病人的死都是她的责任，要让她在整个陕西都找不到工作。
女生不堪长期被羞辱，终于在一次夜班后，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这是非常决绝的自杀方式，很难被抢救。
她的遭遇也让我想到，四年前，武汉理工大学研究生陶崇园长期被导师压榨，不仅要给导师洗衣服买饭打扫卫生，还要“叫爸爸”：
最后他忍无可忍，跳楼自杀。
给我发消息的读者认为，类似的事件就是职场PUA和职场霸凌，作为学生，毫无疑问是绝对的弱势方，就像大多数的职场关系里，员工，下属都是弱势方一样。
无论是阅历，经济实力，社会关系，人脉资源，我们都很难和师长，老板去对抗，甚至心理素质往往都不如别人强，被欺负了通常只能忍着，吃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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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常见的哑巴亏就是两种：
要不然是陶崇园的导师这样，把学生当保姆使唤，连自己家的卫生都要让学生去搞——我也听说过有些导师会这么做，让研究生去帮着接送孩子，跑腿，陪自己打球聊天……
同时，也确实有些老板会做类似的事，恨不得员工不仅是自己工作上的下级，也是自己生活上的私人助理。
私人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
以上可以归纳为“在工作内容上压榨你”。
其实硬要说的话，“让学生，员工偶尔做一些工作范畴外的事情”本身无可厚非。
我也当过学生，读大学的时候同样有关系不错的老师，他工作特别忙的时候我也会帮他取快递，打饭，打印文件等等，难道我当时会觉得他在欺负我吗？
并不会。
因为我做这些完全是自愿的。
我帮他打饭就和帮室友打饭一样，关系好所以互相帮个忙而已，这位老师对我也非常好，寒假回来还把他老家的特产分给我吃。
而且我特别清楚，我今天正好有空，就帮他打个饭，明天如果我没空，不在学校，老师也不可能逼着我专程赶回来给他打饭，否则就威胁我不让我毕业。
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份外的事学生和员工可以做，但不是必须做，不是老师和上级仗着自己的权力，说你不做就要承担严重的后果。
放到职场上也一样，你的工作是技术岗，但老板说今天临时人手不够，你不忙的话开车送我去见个客户。
这没什么问题，我相信大部分打工人也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你的工作是技术岗，老板天天要求你完成本职工作之后还要陪他去见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你不去就扣你工资威胁说要解雇你……
这肯定是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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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是类似这个医学院女生遭遇的，被老师，老板用很难听的话训斥，辱骂，甚至上升到人格攻击。
很微妙的是，我们东亚文化对师生，上下级关系看得比较重，大部分人多少会敬畏自己的老师和老板，也会默认“严师出高徒”。
老师斥责你是帮你进步，有什么可委屈的？
老板斥责你就更不应该委屈了，人家给你发钱，你没做好说几句不应该吗？
这个观点……我认为有一定道理，老师和老板批评你，甚至有时候说重话批评你，不一定是为了PUA和霸凌你。
注意我的表达，我想说的是，可能站在你的角度，会觉得他说话太难听，你受到了伤害，但站在他的角度，他未必有PUA你的主观故意。
有个核心区别是，老师和老板的批评是否伴随着改进的意见，他有没有在骂完你之后，帮助你进步，提升。
举个例子，你写了一篇企划案，老板看完很生气，说你写的东西完全就是一堆垃圾，你怎么这么没用。
这话算很难听了，说是辱骂也说得过去。
但说完这句话，有两种后续展开：
一种是老板跟你说，滚回去重写，改不好不用来上班了——然而他也不告诉你怎么改，你要是问他，他又对你一顿骂，说这点事还问我，你个废物自己琢磨去。
另一种是老板跟你说，你看这个企划案，开头什么问题，中间什么问题，结尾什么问题，还拿出他自己之前写过的范本给你对比，说按照这个标准重写。
很显然，第二种老板最多算脾气不好，说话难听，但他绝不是主观想要欺负你，相反，他是为了推动事情的进程。
老师就更是如此了，我们敬重老师，就是因为他的使命是传道授业解惑，你学不好他可以批评你，但批评完了一定要耐心指正，要告诉你怎么做才是对的。
我们常说的严师出高徒，“严”的意思应当是严格，严谨，用高标准严要求带你成长——如果遇到这样的师长和上司，我倒认为不是坏事。
哪怕他态度凶一点，我们不妨就调整一下心态，过滤掉那些不好听的话，只汲取他对我们有帮助的部分。
真正可怕的是那种只是脾气大，没什么本事，或者只想宣泄情绪，不想给你指正的老师和老板，你跟着他什么都学不到，只能受一肚子气。
这是真的PUA你，霸凌你。
04
最后可能也是同学们最关心的话题：
我已经用上面的标准辨别过了，我确认我的老师和老板就是在PUA我，那么作为弱势方，我能怎么办？
首先我想强调的是，心态一定一定要稳。
不管是文章开头的医学院女生，还是陶崇园，或者更多被职场霸凌折磨的年轻人，我当然非常理解，摊上这样的顶头上司，每天做不完的事挨不完的骂，从睁开眼睛就神经高度紧绷，逃又逃不掉，换导师换学校换工作哪一个都不容易，万一得罪了人家，被穿小鞋甚至扫地出门，前途一片黯淡……
想想就绝望，万念俱灰。
但无论如何，结束生命都是最不值得的——退一万步讲，哪怕不要这个工作，不要这个文凭了，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和转机，不是吗？
为了一个欺负你，霸凌你的人去死，真的很可惜。
而且我们理性一点分析，事情也根本没有糟糕到那个程度。
我能理解当局者往往被眼前的困境局限住，觉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办法其实是有的。
如果你是学生，保留你被欺负的相关证据（聊天记录，录音录像等），上报辅导员。
辅导员会不会置之不理？
可能性不大。
同学们有没有想过，大学为什么要有辅导员？辅导员又不给你上课，他是做什么的？
辅导员是一个行政岗位，职责就是负责好一切和学生有关的工作，为学生提供服务和帮助，你在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困难都可以求助他。
你被老师欺负了，当然可以找他帮忙。
辅导员有责任上报校方协助调查处理，而对于学校领导而言，教职工出了道德品行问题，他们也没有理由轻易放过。
说穿了，学生主动求助的时候不妥善处理，难道要等真的出了更大的事再去亡羊补牢吗？
很多时候，对于老师的师德问题，校领导不是不作为，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你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他们知道。
作为员工就更简单了，保留相关证据进行劳动仲裁，仲裁庭自然会依据《劳动法》维护你的权益。
你要相信的是，虽然作为员工和学生，可能是相对的弱势群体，但我们绝对不是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的。
也许此刻你认为，老师和老板就是泰山压顶，你好像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他们，躲不开他们对你无孔不入的压迫和折磨。
但事实上他们不可能毁掉你的一生——他们的辱骂不代表真实的你，他们对你的压榨也不可能无休止地持续下去。
你分明有很强大的力量，和很长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