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岁,大四,在父亲的支持下去偏远山区支教6个月,在那里遇到的人和事,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终于理解了父亲教育我趁年轻要常出去看看世界,到底有怎样的深意。
在有钱人眼里,锦衣玉食肥马轻裘尚且不如意,在家境困顿心中有丘壑的穷人眼中,一块腊肉就盛满了幸福。
我家境普通,父亲打工,母亲在学校当煮饭阿姨,他们每天都忙于生活,对我多是散养态度。
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我没有缔造一个逆袭的传奇,只是普普通通地长大。
父亲说,普通挺好的,至少比上一代强,老是比较来比较去,总有人比你更好,你自己知道尽力就好。
父亲沉默、寡言,但在我遇到困境时,总是会语出惊人,适时点醒我,给我指点迷津。
大学没有想象中清闲,我忙碌起来,上课、参加社团活动、考证、勤工俭学,尽量让自己积攒多一点应对社会的底气。
我一直想去支教。
系里的学长学姐中有人去支教,回来后,眼里有光,叽叽喳喳地说着在山区的见闻,还发动大家捐书。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情充满好奇,我也不例外。
大四下学期,我的工作已提前落实,周围很多同学选择去工作,填个假期实践就可以,无需回校上课,我则申请去偏远山区支教。
那个山区,和学校有教学点合作,每年会有人去支教实践。
填好表格,收拾好宿舍的东西,出发前一周,我回了一趟家,把这事和父母说了。
吃饭时,我一边扒拉饭,一边随意地说着,“我下周要去支教,收拾收拾就走了。”
母亲显得很惊讶,发出四连问:“啥?去哪?支教?去哪里支教?”
我回答道:和系里三个同学一起去的,有老师带队。
母亲很是担忧,不停地问我,山里条件怎么样?有没有吃饭睡觉的地方?安不安全?回家方不方便?能不能不去?
父亲制止了母亲的一连串发问,轻声呵斥道:别人去得,她怎么就去不得,不要大惊小怪,年轻人多出去走走,见识一下是好事。
母亲嘀咕道,我就没见过山里能长见识的,要去也是去大城市。
我独立惯了,从小到大,很多事情都是我自己做决定,父母有时会不满,但不会过多干涉。
第二天,父母亲就去街上为我置办了很多东西,拖鞋、轻便保暖的被褥、烧热水的热得快、饼干、帽子、保守的睡衣,以及一套朴素到土的运动服。
父亲告诉我,去到偏远的山里,要学会照顾自己,要入乡随俗,要低调行事,切记穿着打扮花花绿绿,最好是穿得朴素一点。
他拿出一沓钱,叮嘱我身上要随时放点钱,不用多,至少要有。
如果出了意外就把钱给对方,再告诉对方,自己家里有钱,自己父亲很有钱,别伤害人就行,钱财是身外之物。
我觉得父亲指定是看电视看多了,那里是正规教学点,每年都有一批学生去那里,安全系数有保障。
不过父亲初心是好的,我也就受用了,连连说着好。
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坐火车,下车后坐一趟班车,再转进村里的载客班车,拎着行李下车时,我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老师说,在镇上教学点的,就在这里等,我和另外一个男生搭伴,去村里的教学点。
村里教学点只有13个学生,只要一个支教老师,考虑到我们年轻和安全问题,就让另一个男同学一起去教学点,有帮衬。
不多时,一辆农用三轮车突突突地停在我们旁边,一个戴着草帽笑得很憨厚的中年男子和老师打着招呼。
我当时的表情,略微有点夸张。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村子和村子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我生活的也是村子,但村子里的村民盖有高高的自建房,院子里也有小轿车,摩托车。
坐在三轮车后车厢,人抓着前面的扶手,还要顾着行李箱,手忙脚乱的。
车子越往里行驶,就越偏远,混泥土路到了尽头,就是山路,坑坑洼洼,人坐在车上,屁股都快颠散。
下车后,继续爬山,我背着背包吭哧吭哧地往上爬,气都喘不匀。
怎么形容那个地方穷呢?一眼看到尽头。
到了山顶,一块大平地,一眼看过去就有好几户人家,远处一块彩旗飘扬,明显是学校,除此之外,都是荒山和耕地。
刚才开三轮车来接我们的是校长,也是老师,他一个人坚守在学校,上一个老师调任去了镇上,就只剩他一个人。
学校就一栋楼,没有多余的宿舍,只能把我安置在一个淳朴热情的妇女,吴婶子家里住,那个男同学则去校长家中住。
吴婶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人,她丈夫常年在外务工,她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那是一个用泥巴搓成砖头当围栏的院子,泥瓦房,屋里光线不好,略微暗,胜在通风好,凉爽。
第一顿饭,吃的是腊肉就米饭,听说是村里的特产。
大大的不锈钢菜盆里,摆放着十来片腊肉,腊肉很肥,不是我喜欢的口味,咸咸的,还带有烟熏味。
米饭有点黄,还有一些没挑出来,貌似是稻谷粒的东西。
我挑了两片不那么肥的腊肉,就着米饭大口扒拉,一是我真的饿了,二是我想快点把这碗饭扒拉完,吃得越快,就越能减少体验感。
从小受的教育,在别人家里吃饭不能挑,不喜欢也要把碗里的饭吃干净,不能浪费。
吴婶子看我吃了一碗饭,把腊肉往我面前推了推,让我多吃点,还问我还要不要再添一碗米饭,锅里还有。
我礼貌地说谢谢,已经吃饱了。
她疑惑地说着,城里来的小姑娘饭量忒小,吃这点饭都不够喂鸡呢。
我和她就谁洗碗收拾展开了拉锯战。
我抓着碗不放,吴婶子抓着另一边掰扯,在我和她拉扯一番后,我败下阵来。
吴婶子拿着碗筷欢快地去屋外井旁洗碗去了,叫她儿子俊华招呼我。
我念叨着,小男孩名字挺俊的。
吴婶子在屋外大声回应,那是,请村里有文化的人帮起名,就指望他将来读书工作样样俊,别像我们一样吃苦受穷。
小俊华眼睛一直瞟向桌子,看向那碗盖着的腊肉,咽口水,我以为小孩没吃饭,就问他吃了没?没吃的话赶紧去锅里舀饭。
他看了看我,没动,眼眶红红的,跑进里屋。
我追过去找他,他蹲在里屋的厨房灶旁,委屈地啜泣,嘴里说着:
我也想吃腊肉,我最喜欢吃腊肉了,可是妈妈不让我吃,我也答应妈妈和李大叔,不能和姐姐抢腊肉。
厨房墙上,挂着三大块腊肉,熏得黑黑的,我以为,腊肉是他们家常有的东西。
其实不是。吴婶子家很穷,村里大部分人也不富裕。
墙上只有一块腊肉是吴婶子家的,逢年过节等亲戚来了,才会割下一小块炒着吃,小俊华只有过生日或者考试得满分,才会奖励一碗腊肉盖饭。
剩下的两块腊肉,是村里李大爷家的,他知道了来支教的小姑娘住在这里,怕我没肉吃,悄悄把家中的两块腊肉贡献出来。
吴婶子说腊肉是村里的特产,让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管够。
吴婶子的儿子,被耳提面命,再三叮嘱,不可以和我抢腊肉吃,也不能表现得很想吃。
在那之后,无论我怎么夹肉给他吃,他都不肯吃,说答应了的事情要做到,还说他想吃的话,下次考试拿满分就能吃上了。
父亲常说,你不去看看别人生活得有多苦,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被我嫌弃又肥又咸的腊肉,在某些人眼里,却是最珍贵的食物,我突然后悔没有多吃两块,没有好好夸奖吴婶子家的腊肉好吃,我很喜欢。
吴婶子把最亮堂的里屋让给我,床是用泥搭成的,类似于炕的形状,上面铺一张席子,很硬。
她怕我不习惯,用被子在底下帮我垫了一层,弄软一点。
房间角落里,有个装满水的桶。
小俊华每天都会帮我换新的水,吴婶子说怕我不习惯在外洗漱,就在里屋备下一桶水,晚上想洗脸洗手洗脚可以直接用,不用去外面打井水。
她真的是一个很淳朴的人,用她的热情将我在这里的不适一一压下。
当晚我在外面的一个山坡,举高了手机和父亲打电话,告诉他我平安到达,不用挂念,电话那头的母亲让我每天这个时候必须给她报平安。
信号很差,我想打电话必须不断地移动,走来走去,举高个手机,才能打完一通电话。
那晚,站在屋外的山坡,吹着凉风,看着天上的星星,我突然理解了父亲常常耳提面命的话语:
趁着年轻,多去看看世界。
这个看世界,不是让你享受、旅游,而是多去看看世界上每个人的生活。
那些艰难与幸福,好与不好,再对比自己,你就会发现自己目前的生活有可能是别人奋斗的终点。
6个月的支教结束后,我和以前那些来支教的学长学姐一样,回学校筹备了一批新书,送去那里,希望孩子们能在书本中汲取知识,积攒向外面世界迈进的动力。
现在那里的学校已经变得很好了,和8年前我去的那会儿不同,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