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上班时,远远看到一家中学的大门囗的西边停有两辆警车,有6名警察和几名保安分别站在校大门囗的两边,亦有十多个便装群众站在西边。
看这阵势,我还一为是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就脚下一踩油门加速赶了过去。
至近透过学校大铁栅门发现校园的广场上停了一排排豪华大巴,从车内井然有序地下来一群群穿着校服的学生,我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高考之日。
眼前的情景,令我不由忆起当年自己参加高考时的情景。我是1983年参加的高考,考场设在区上一家中学,我们是提前一天各自搭车赶至考场所在的学校。早到的班主任和校教导主任安排了我们晚上的住处。
那两天,家里再困难的学生,背的都是白面锅巴,学校也为考生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大米饭,红烧肉,肥肉白莱粉条烩豆腐。多钱一份饭菜,我己记不清了。
翌日8点持准考证走进考场。
考场外亦一个戴着白大盖帽,穿白制服上皮衣、蓝裤子的公安人员很警惕地转来转去。
这年的高考我并不紧张,因为我知道我考不上,我己做好了复读的准备,在一家普高学校当教师的二姨己帮我联系好了。
那时的高考,只有百分之四的名额,应届生能在当年能考上大学的不多,最终被录取的考生多是复读了几年的复读生。
这年考完最后一门学科后,我到宿舍收拾了被子便离开考区准备出校门到学校对面的马路上搭车回家。
当时,天空淅淅沥沥地下雨。
可我没有想到刚出校门就看到与我同村的郭忠良一手扶一辆加重旧自行车,一手撑把伞,他瞅着走出校门的我在笑。
我上前问他怎么在这里,他笑说:“我是专程来接你的,考得咋样?”。
我摇头说:“没希望。”
他高兴地说:“没希望就好,你如果考上大学就没人跟我耍了,走,上车我带你回……”
这二货说话就是这样,不考虑别人心里感受。
郭忠良大我一岁,初中毕业后就开始帮父母种地。蓄着遮住了耳朵的长头发,无论天热天冷都戴一顶黄的确良军帽,穿戴学当年到农村插队落户男知青们的样。
那几天,天空阴云密布,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乡间的土路上一片泥泞,无法上地干工的郭钟良便经常拿7分钱一盒的羊群烟到我家和我躲在我单独的一间屋子里聊天吹牛抽烟,听我吹太阳无什么不会熄灭,月光为什么更容易让人皮肤变黑等话。
那时,改革开放初期,农村还不像今天这么富裕,家家盖小楼,家家买小车。那时,能早一步盖两间一砖到顶的平房己是很牛的人。当时的农村,大家基本住的是土木结构的瓦房,只有墙根处有几层砖,个别人家的院墙全是土墙。
遇到这种连阴雨天,好多人家的房屋就变成了危房。我家的房亦不例外,我的房间北墙因雨水浸泡,有朝外荒院子倾斜的意思,如果荒院子有人盖房,与我家的房靠房,相对就会安全一些。
可惜没有,那荒院子只有一个小木门锁着,荒院子靠墙处有几棵香椿树,院子里蒿草齐胸,一片荒芜的景致。
我很担忧,对郭忠良说如果从哪里能找一根木头从北边院子顶住就安全了。
郭忠良说咱队仓库里原来有一堆木头,自散社后,那大一点的木头都被村干部扛回家了,估计还有一两根不大,不如今晚咱把它扛回来给你顶墙。
我说咱没钥匙咋进去呢,郭忠良说你不用管,我有办法呢。
晚上九点多,雨停了,有星光在云缝中眨动。我知道,这情形天不会彻底放晴的,说不定明天又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我和郭忠良拿一把手电,随后泥一脚水一脚地向仓库走去,村道里黑咕隆咚,静悄悄的,时有零星的雨点在树叶上发出“吧哒"的声响。
来到仓库后,郭忠良将手电递给我,让我照着,他猫下腰很快将仓库门卸了下来。
走进仓库,只听到老鼠“吱吱″地乱串,在手电光下,我俩发现了一根胳膊般粗细的木头,和一卷约18米长的红电线,我知道这电线是耕地未承包到户之前,生产队打复社井没有用完的电线。
我扛了木头,郭忠良拎了电线。回到我家里,郭忠良说这点东西咱现在不拿,到时候,都会被村干部明正言顺地拿回自己家里去了,咱不拿白不拿。
接着郭忠良又对我说,那仓库北边那个芦席圈里,还有小麦呢,说是过年时给村干部的年终福利,咱抽时间掮个囗装一些……
我说算了,今晚扛一根这木头我这心都“砰砰″跳个不停。
郭忠良嘴一咧说:“怕个球,咱不拿还不美了村干部,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不去,我抽时间去……”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知道当时一连三年,我们这里都是夏旱秋涝,庄稼欠收,大家都吃不饱饭。
这天晚上,我在郭忠良的帮忙下,将我扛回来的那根松木稳稳顶在北墙上,解除了屋北墙会捯塌的担忧。
郭忠良和我聊了一会,把那卷红电线朝我床下一放说:“先放你这,明天如果天不再下雨,我给我女朋友她家送去,你跟我一块,看我女朋友长得怎么样……"
他会找到女朋友?我心想他在乱吹。
翌日早饭后,果然天晴。郭忠良拿了一条蛇皮塑料袋来到我家,从我的床拉出电线装进袋子里,尔后一脸骄傲地笑着说:″走,我带你去塬底看我女朋友去。”
呆在家也没啥事,去就去。因去塬底是下坡路,郭忠良没有踩自行车,我俩步行来到塬底称家镇称家村。
我跟在他后面,他一推开一家院门,就看到一个18岁左右,眉目清秀的女孩正坐在院子绾起衣神洗衣服。
女孩见我俩推开门走进来,她愣了一下,随后笑问你俩怎么来了,郭忠良把手里拎的蛇皮塑料袋对女孩一晃说:“前些日子听你说你家电线不够拉电灯,我就想法给你搞了一些来,你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想办法。”
女孩从橙子上站起来,将两只湿手在身上擦了擦,从房内端两把小木椅招呼我俩坐。
女孩身材高挑,说话时露出一囗洁白整齐的糯米牙,我晕了,心想这郭忠良怎么会找一个这么漂亮气质又好的女孩子做女朋友,我心里不由涌起一股醋波。
但渐渐感觉不对劲,我觑出女孩子对郭忠良的热情客气,是一种感恩的心态,缺少彼此相爱的人之间那种自然而火热的激情,与爱有一定的距离。
直到半个月后,郭忠良出事,验证了我当时的感觉。女孩名叫王秀苹,当时19岁,有两个妹妹,母亲患偏瘫病,父亲在镇建筑队打工。
王秀苹高考名落孙山后,因家贫,就没有再复读,而是到镇砖厂当记工员。
郭忠良是在镇砖厂打工时认识了王秀苹,就想追王秀苹做女朋友,为讨好王秀苹,郭忠良就在与我偷木头电线的前几天的一天晚上,曾独自铤鹿走险从我们队仓库偷过80多斤多斤小麦送给家里粮食不够吃的王秀苹,人穷志短,王秀苹接纳了郭忠良的脏物。
事实上,自我扛那根木头后,那几天心里总预感不好,在和郭忠良从王秀苹家回来的第三天,我就悄悄搬开那根木头扔进我家后院一眼十几丈深的涸井里,尔后,从我家院子砍了棵一把多粗的香椿树,锯掉枝头顶在我家北墙上。
几天后,郭忠良再次入仓偷小麦时被村干部发现了,就将郭忠告到了镇上,镇治安办来人将郭钟良拷到镇上,郭忠良承受不住打骂就交待了他和我曾偷过一根木头的事。
镇治安办的人就来到我们村,村干部就领人到我家找我讯问。
我不承认,就带他们看我顶墙用的木头,队干部看后,也不认为是我偷的,被偷的木头村干部知道是己放了很久的松木,而我顶墙用的是粗了不少且刚从我家院子砍伐的新茬椿木。
治安队的人认为郭忠良骗他们白跑了一趟,所以回去后就对郭忠良不客气,失手将郭忠打死了,亊后陪了郭忠良他父母1500块钱了事。
我虽在心里为郭忠良抱打不平,却不敢出面为他伸冤。
没想到王秀苹不服,她认为郭忠良偷东西虽不对,但罪不致死,随后,她伙同郭忠良的姐夫将镇治安办告到法院。
法院判了,当天在镇上的镇长被撤职,几名治安队打人者分别被判了18年、15年不等的徒刑,并将赔偿增加至一万五千块钱。
所以,这些年来,每至高考日,我都会不由自主心存内疚地想到我的发小郭忠良。
最后,我要说的是无论是谁,都要遵规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