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刘龙 整理：老渔
我叫刘龙，今年36岁，是一家小电商公司的老板，虽然公司规模不大，但一年去除掉成本，也能赚老家县城一套房子的钱。
当然，今天写这篇文章，并不是想讲自己创业的艰辛，或者如今的生活，而是想讲讲18岁那年高考落榜后遇到的事。
今年36岁，18年前我刚好成年，和众多高中生一样，那个夏天一起去参加了高考。
然而我的成绩并不算太好，努力一把能上个二本，次一点能考个三本。
可那一年发挥失常，成绩并不太理想，并没有考上本科，以至于整个夏天都很难过。
我的家庭条件并不好，家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因此那时候我并不想花高价去读个三本或者专科。父母让我去复读一年，我也并不想去。
所以分数出来之后的那一个月，我整个人可以说都是失魂落魄，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我在镇上闲逛了一个多月，逛累了就去街机厅打机消磨时间。
母亲见我如此颓废，便劝阻我去学一门手艺，年纪轻轻的不能荒废了。
当时我有个舅舅，在县城饭店开了家大饭店，算是我母亲这边有点脸面的人了。
母亲认为，我去舅舅饭店打杂，顺带当个厨师学徒，以后当个厨师也算不错的。
当时我并没有想太多，就觉得去县城当学徒也行，好歹是自己舅舅的饭店。
可后来我才发现，舅舅其实并不是太看的上我。
主要那时候他们家有钱，而我们一大家族里，就我父亲算最没本事，只会在田地里干活，也没什么文化，所以舅舅有时会看轻我们家。
当时在舅舅的饭店里，日常工作很繁琐，我发现所有人中，最忙的一个人就是我。
刚开始过来，大家都知道我是舅舅的外甥，对我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后来大家发现，舅舅似乎并不太把我当回事儿。
当时在饭店，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分工，饭店两个大厨说话最有份量，只负责炒菜。
其余的人，各自有各自的活。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得跟着厨师助理去菜市场采购，把当天要用的材料全都买回来。
之后，我又跟着饭店的阿姨们一起洗菜，摘菜，削土豆，切蒜，剁辣椒。
到了饭点，我又得帮忙招呼，还得给负责上菜，传菜，收拾碗筷，等饭点过后又得洗碗。
总之，每天我天不亮就得起来，到了晚上又是最后一个走，因为得负责收拾东西。
这也就是说，饭店里除了大厨的工作，其余人的工作内容我都得跟着做，时间久了，所有人都当我当打杂的，任何一个工作出了问题，都喊我过去帮忙。
因为舅妈曾经说过，我是店里的学徒，不是打杂的，眼里要有活，所以所有的工作都给我安排上了。
记得当时我很辛苦，也很累，但我还是咬咬牙坚持下来了，因为母亲曾经和我说过，当初她让我来当学徒时，舅妈是有点不情愿的，是她说了好多好话对方才答应的，因此让我千万不能丢脸，别被人看轻了。
来饭店三个月，我除了打杂之外什么也没学会，曾经舅舅说过让我来当学徒，跟着饭店里的大师傅学习炒菜。
可我发现，如果舅舅不亲自发话，大厨是不会理我的，那时候饭店大厨脾气都不小，所以不理人也是常有的事。
我腆着脸经常凑到大厨旁边，一会儿递烟，一会儿端茶，一口一个师傅叫着，两个师傅，年级轻的那个始终都没怎么搭理我。
年级大点的刘师傅，或许也是看我可怜，后面不忙的时候会偶尔聊聊天。
或许和我同姓的原因，刘师傅对我有点好感，他曾经问过我，是不是饭店老板的外甥，我点点头，之后师傅又问，是亲生的吗？
在得到我的肯定以后，刘师傅也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刘师傅说：如果真想学厨，没必要在这里，他的手艺也就混口饭吃，真要学，他可以推荐我去他师弟那里。
可当时的我并没有这个打算，我觉得先和刘师傅学着就行。
记得我是7月份去了舅舅的饭店，那时候还是夏天，一直到冬天，我已经在饭店里工作了半年了。
期间母亲来县城给我送过一次衣服，其余的时间我因为店里忙，也没回家去看一下父母还有弟弟妹妹。
我在店里半年了，渐渐地也知道了不少事，我知道，这家饭店表面上是舅舅的，可舅妈家里才是真的有钱，所以话语权一直在舅妈那里。
不过当时我并不关心这个，我担心的是自己的工资问题，因为我来半年了，舅妈一次工资也没给我结过，如果不是饭店包吃住，我可能真的就得喝西北风了。
当时我盘算着，即使我当学徒一个月800块钱工资，到了年底舅妈起码得给我4800块钱吧。
我计划着，有了这4800块钱，我要先买部手机，之后给父亲买两条烟，再给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买新衣服，从县城大超市买点零食带回家，让全家人都高兴一会儿。
年底前一天，舅妈在办公室给不少人结工资，最后一个才排到了我。
当时舅妈难得和我说了不少话，脸上也有点笑容，说完之后，舅妈从抽屉里拿一个红包给我，说我在这里虽然当学徒，但是我辛苦了，这是一点意思，祝我新年快乐。
说完这些，舅妈就说有事先走了。
当时看到那个红包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回到宿舍拆开才发现，里面只有两百块钱。
最开始，我以为这是舅妈给我的压岁钱，可能工钱会晚点结给我。
我自己不好意思问，便让店里的刘师傅去替我问一下，结果答案就是，这200块钱，就是舅妈给我的工钱。
舅妈的原话是：他在我这里学东西，免费学习那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还包吃住，外人可没这个待遇。
当我听到刘师傅给我传的话时，整个人的喉咙特别的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自尊心受到了如此大的打击。
我在房间里哭了一会儿，看着手中的两百块钱，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我的父亲被人看不起，没成想我也被人看不起。
哭了一会儿后，我就擦干了眼泪，我收拾好了所有东西，拿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四个字“本人离职。”
就是四个大字，连舅舅或者舅妈的称呼都没有。
我拿着两百块钱，去超市里称了点瓜子，买了点零食，又买了一包烟，准备拿给刘师傅抽。
我向刘师傅说了我的想法，刘师傅也替我难过，说我舅舅舅妈太过分了，这是专门欺负自家人。
刘师傅知道我过完年不来了，接过了我手里的烟，又从兜里掏出了三百块钱，还买了一瓶酒说给我父亲，尽管我想拒绝，可刘师傅一定就要我收下。
由于我没有手机，刘师傅写了两个电话号码给我，一个是他的，一个是他师弟的，说他会打好招呼，让我去他师弟那里，他师弟会照顾我。
后来，我花8块钱买了一张车票回老家，当时买完过年的零食和车票，我的兜里只剩下76块钱，刘师傅给我的三百块钱一直没有用。
而2005年的那个新年，是我过得最没意思的一个年，到了大年初三，舅舅打电话过来，问我为什么还不去饭店帮忙，说这是饭店最忙的时候。
当时接电话的是母亲，母亲知道了我在店里的遭遇，也跟着很难过，不过电话里她没和舅舅发脾气或者抱怨。
只是和舅舅说了一句：“我家龙龙以后不去你饭店了，你们再重新找一个学徒吧。”之后便把电话挂了。
过完年以后，我准备不待在老家了，同时我也没有再去当学徒的想法，第一我对饭店已经没有了好感，第二我想学做生意，最好做大一点，不再让人看不起。
大年初八，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南下打工，当时母亲给了我5百块钱，加上刘师傅给我的3百块，母亲一并给我逢在内裤上，怕我被人偷了。
后来，我在广东多个城市打过工，送过餐，进过不少厂，当过房地产销售，都没怎么赚到钱。
大概在2014年，开始学着跟别人做电商，那时候做电商也比现在好做，渐渐地也做出了一点成绩。
2018年开始，我便开始在老家发展，专门销售一些我们老家的土特产。
2019年，我开了一家自己的小电商公司，仔细算一下，直到现在，做这行也有小十年了。
如今收入还算可以，虽然没有成为大老板，也没有成为有钱人，但和十几年前我们家比起来，算是彻底地改头换面了。
起码现如今，父母和孩子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问题也不大了，不需要再因为读不起大学而烦恼，也很少再因为钱被人看不起了。
至于我的舅舅和舅妈，这些年来生意也不怎么好，2018年以后，舅妈家里的生意算是已经没了，如今只剩下了二十年前的那家饭店，但由于现在的饭店实在太多，竞争也很激烈，生意没以前好。
我曾经想过，等将来有点出息了，我要找舅舅舅妈评评理，告诉他们当年是不对的，不应该这么对我。
可这几年，再看到舅妈，我却没了那种冲动，舅妈经常对外人说：当年我没考上大学，去她店里当学徒学到了很多东西，才有如今大变化。
而我每次听到这些话只是笑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如果不是舅妈当年只给了我两百块钱，或许我还会继续待在她的饭店，直到她们饭店倒闭才离开，往后的人生也不敢想象。
所以如今，我偶尔想起18年前的事，也会感谢舅舅和舅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