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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倦怠社会”的小学生

有个热门话题,孩子为什么总是喊累?

喊累的原因,其实大部分父母都知道答案,学业过重。每天有六七门课程,放学后还有作业,以及兴趣班。从早到晚高负荷运行,因而感到疲惫。

而感觉到疲惫的原因,除了学业上的繁重以外,还有情绪上的繁重。

过多的任务引起了倦怠感。

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小学生,一天之内从早上八点多到晚上八点多,进行各科学习和做作业,这是常态。

每一项任务,都有相对具体的工作量,除了定量的目标以外,还有定性的标准。

比如一个孩子回家,数学有作业,语文有作业,英语有作业,每一门功课是1-2份课后练习,大约需要花掉1个小时。如果做得较慢,则可能需要更多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流程已经被设计好,自己的喜好放置一边。在僵化地按照流程做事的时候,因为自我的思考和判断不被看见,从而需要整合自己去应对,陷入了一种倦怠的感受里。

同时,与人工智能不同,每一个孩子都有清晰的自我认知,他们清楚哪些事情自己感兴趣,哪些课很无聊,但因为任务的存在,且每一天都是如此的存在,从而他们在外力或内在要求的驱使之下,不得不将时间花在他们明确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这些事情对他们而言,单调乏味,没有任何创造性,某种程度,是无用功。长期做无用感的体会,产生了心理上的疲劳感。

《山月记》里有一段话说出了这种“徒劳”的疲惫感:

“瞧瞧我们身边的一切就够了。没完没了的变幻、不安、懊恼、恐怖、幻灭、斗争、倦怠,没完没了,简直就是昏昏昧昧,纷纷扰扰,不知归处,我们都只活在当下这么个瞬间,并且,我们脚下的这个现在,立刻就会消失而成为过去的。下一个瞬间,再下一个瞬间,也都这样。就如同旅人行走在沙丘斜坡上一样,每走一步,就崩塌一点。何处才是我们的安身之地呢?没有。如果我们停下脚步,则势必倒地。我们的一生,就是一刻不停地行走。幸福?那仅仅是空想的概念罢了,绝不是什么现实的状态。仅仅是空有其名的希望而已啊。”

这是一位老禅师说的话,但仔细去体会孩子的认知时,他们也许隐约从心底产生的感受便是如此。

任务过多,再加以过高的期待,则会引起孩子们的内疚感。

当一个孩子学习语文时,我们对他/她的期待是希望他们能考出好的成绩,拿到满分,或者说班上第一名。

每一个家长对孩子的学习预设都是学得好。

其中又包括了语文学得好,数学学得好,英语学得好,体育学得好……

当孩子被赋予期待的时候,他们成了期待的执行者。

如果他们并不能做到语文学得好,数学学得好,英语学得好,体育学得好时,他们就会被认定为“不够好”的孩子。

《不安之书》里描述的感受:“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界定的不适感,这种感觉包含了乏味、羞辱和倦怠。”

黑塞写的《在轮下》里的优秀学生汉斯一旦失去了值得骄傲的成绩,在众人眼中,他就失去了被看到被认可的价值,“汉斯对他们来说已不再是什么都能往里灌的容器,也不再是可以播下各种种子的良田,所以不值得再在他身上耗费时间和精力。”

任务过多,期待过高,导致了对孩子的积极性定义的过度要求。

在全世界的教育设计里,几乎每个老师和家长都会予以一个“完美学生”的希望:

他们最好乐于求知,同时又深入钻研;他们最好兴趣广泛,同时又每一门课投入;他们最好知识渊博,同时又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他们最好学业优秀,同时又能乐观开朗;他们最好具有领导力,同时又能亲切温柔;他们最好能在课堂上表现突出,又能在运动场上驰骋;他们最好满足所有人的期待做一个学业优秀的孩子,同时又是一个心性品德优秀的好孩子。

每个孩子身上都具有可能性,当这样的可能性被设置为“无限可能”和“超级可能”时,孩子们就陷入了“努力努力再努力,不够不够还不够”的积极疲惫里,父母说“你可以更好”,老师说“你成绩可以再进步”,社会说“你可以再完美一点”。

哲学家韩炳哲指出,“功绩社会和积极社会导致了一种过度疲劳和倦怠。这一精神状态是现代社会的典型特征,由于缺少否定性,过量的肯定性占据了统治地位。这种疾病不是免疫反应,由于免疫机制需要以他者的否定性为前提。它更多地是由过量的肯定性所致。无节制地追求效能提升,将导致心灵的梗阻。”

孩子们听到的都是“不能不做到”的肯定性,但实际上论人的资质和时间,极少有人能做到如此完备,从而无法拥有真正的成就感,陷入了倦怠的困境。

此外,未来的不确定,也会引发一种深层次的隐形焦虑感。

当下孩子的父母,很多人小时候生活在一个“封闭社会”,在某个村子里,某个镇子里,某个小区里,他们所看到所感受的,是这个封闭的区域里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人们从事了哪些职业,发生了哪些变化,并从成人的世界里打探出消息,从而确认自己将来能做什么,并在这种有限的信息里,获得一种自我定位。

而孩子们所处的世界,已经截然不同。大量的信息涌入他们的空间,俄罗斯与乌克兰的战争,或者下一场战争,网红姐姐的爆火,网红哥哥的塌房,四面八方的截然不同的信息,给他们带来了新鲜感,和期待的可能性,但同时,他们也失去了上一代人深以为憾的封闭感和确认感。

未来会怎么样?对于上一代人,可能是能够回答出来的问题。

对于下一代人,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准确答案,他们也根本找不出准确答案。

世界会是和平的吗?不一定哦。

人是重要的吗?不一定哦。

会有某一份给我适合我的工作吗?咳咳,还是不一定哦。

在《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一书中,作者就提到:现在将要进入的不是失业危机,而是过剩危机。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多余的人”。

世界在回答孩子们的疑惑的同时,制造着更大更多的疑惑。

当下认真读书,将来就会有美好未来吗?读大学,就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吗?当孩子们不断产生这些疑惑时,他们无法得到一种对未来的坚信感,而同时,来自外在的要求又在向他们发出号令——你必须认真读书,你一定要考上大学。

一种来自外界的强令,和内在的思考认知形成了剧烈冲突时,焦虑感自然而然产生。

在任务过度,期待过度,积极过度的背景下,老师和家长为了实现孩子的“足够好”,日常鼓励孩子花更多时间在为“足够好”做努力的事情上,从而产生了另一种弊端——过少的身体和情绪发泄,引起了积压感。

为了确保一个孩子能做到更好,对他的要求可能具体到分秒。

除了学业之外,一切的时间花费都被视为毫无价值。

其中,游戏更是被放逐。

游戏,是一种孩子与孩子之间的互动,需要有人提供有意思的点子,需要有人一起配合,其中又有身体的互动,比如追打嬉闹,你逃我追。

这样的游戏,对于当下的大部分家长和老师来说,是不被接受的。首先,它会占据孩子本来用于学习和做作业的时间,其次,它可能会对孩子的身体造成伤害,从而产生必须承担责任的可怕后果。

游戏在学校里,逐渐被禁止。

游戏在家庭里,同样是不予重视甚至严令禁止的事情。

游戏本身能带来的东西很多,比如身体放松,比如同伴相处,比如心灵上的快乐。

但这些东西并不具备可验证性,尤其不具备实用性,它们不能被考核,不能拿分,不能被验证为“有价值”,从而失去了被认为是重要之事的可能性。

只有学习和考试,才是重要之事。只有好成绩,才是优秀的证明。只有优秀,才是被认可的自己。

詹姆斯·卡斯认为世界上有两种类型的“游戏”:“有限的游戏”和“无限的游戏”。

有限的游戏,其目的在于赢得胜利;无限的游戏,却旨在让游戏永远进行下去。有限的游戏在边界内玩,无限的游戏玩的就是边界。有限的游戏具有一个确定的开始和结束,拥有特定的赢家,规则的存在就是为了保证游戏正常进行并能够结束。无限的游戏既没有明确的开始和结束,也没有赢家,它的目的在于将更多的人带入到游戏本身中来,从而延续游戏。

考试是一场有限游戏,而教育应该是一场无限游戏。

但为了获得考试这场游戏的胜利,我们在不自觉中放弃了无限游戏的可能。

分数为王,那些沉重、负累、对抗、消极、孤单,被封印起来,无处可以发泄。

我们将孩子视为小学生有两重含义:

第一重含义,他们还是孩子,需要我们的引导。

第二重含义,他们是个学生,需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自己挣个美好未来。

当孩子看待自己的小学生身份时,观感与我们截然不同。

首先,他们是个人,他们有自我意识,需要发挥出自己的创造力和生命力。其次,他们生活在当下,当下的他们有着当下的体验,而并非学生身份对应的美好未来。因此,倦怠席卷而来。

它奔向孩子,无法自主地决定自己生活和学习的孩子,在被动的倦怠里竭尽全力或放弃自己。同时,它奔向父母,要孩子的现在还是未来、做好自己还是做好父母,在纠结中分身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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