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编即分手”的那些案例，甚至有一种阶层分化的魔幻感：我上岸了，我就是更高一个阶层的人，所以我必须分手。
撰文丨张明扬
这两年，考编圈流行着一句话：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这句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考编或考研成功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体制外、高校外的对象分手。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梗，但上网一搜索，这已经是被不少年轻人奉为圭臬的“分手第一定律”，还衍生出标准的作业流程：上岸前先磨剑，上岸后果断挥剑。
除了年轻人言之凿凿的现身说法，不少新闻机构也出来推波助澜——
《三联生活周刊》创建了一个名为“如何看待上岸即分手”的投票；
图/网络
“CCTV今日说法”公号发布了一条略显八卦的法律咨询：“女友考上编制后立刻提出分手，可她备考这几年的生活费、学习费用都是我在提供，我能把钱要回来吗？”
这真的不是段子。
01
在社交媒体上，“考编即分手”不仅被说得义正词严，还清新脱俗：
当两个人的未来不再重合的时候，自然那没有再互相耽误的必要了。前途比爱情更重要，爱情比前途更难得，但你最后会发现，对的人会站在你的前途里。
尤其是第二句，很文艺，却隐晦地说出了这样一层高度功利化的意思：只有考编的爱情才是值得期待的、有未来的，也就是所谓“对的人会站在你的前途里”。
在现实中，很多人的确也是这么操作的。据说在县城里，最被羡慕的婚姻就是所谓“双编制家庭”。
前两年还曾流传过一篇文章:《难以匹配的县城女孩，相亲的尽头是编制》，内有金句，“编制是县城婚恋市场的通行证，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她能够坐上哪张牌桌，有编制，意味着可选择面的大大拓展”。
▲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剧照（图/豆瓣）
这算是一种新现象么？或许吧，但更像是一种复古主义。
“考编即分手”，在中国古代可谓是一个传统。除了最有名的陈世美与秦香莲，还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的李甲与杜十娘，司马相如与卓文君。
卓文君在《白头吟》中对“考编即分手”发出了历史最强音：“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再往近里说，当年恢复高考时，不也有很多回城青年与发妻（夫）离婚。
02
嘲讽了这么久“考编即分手”，但我真的没有特别针对年轻人的意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们所受的压力是我们中年人无法想象的，更多反映了一种时代风貌。
这种时代风貌是什么呢？
考编至上主义，或者说“唯考编论”，正从升学观、就业观，无远弗届地延伸到了婚姻观，已经成为我们这个社会的“元话题”。
张雪峰那一套升学术，当然在技术上有很多神乎其技之处，但归根到底，还是一种唯考编论的变形。
考编好不好，这已经是一个不值得再讨论的话题，我想，很多在公共场合慷慨陈词的知识分子，面对亲友咨询择业时，还是会无奈却真诚地说一句：先试试考编吧。
图/图虫创意
但考编好，与唯考编论仍然是不同的。
在以往的婚姻观念中，一对夫妻，一人考编负责稳定，一人体制外负责赚钱，这算是一种攻守皆备的经典婚姻模式。
而“考编即分手”，这说明了，无论在年轻人的观念中，还是现实中，体制外工作的“主攻”功能和价值正剧减，而考编则从“主守”变成了攻守兼备。
当然，年轻人的观念可能超越了现实，这也可以看作一种“应激反应”。
社交媒体上“考编即分手”的那些案例，甚至有一种阶层分化的魔幻感：我上岸了，我就是更高一个阶层的人，所以我必须分手。
03
无论是唯考编论，还是“考编即分手”，在一二线城市相对没那么流行，最适用的场合是四五线城市。
道理也很简单，在一二线城市，有更多的“体制外”择业选择：有外企，有大型民营企业。在大厂的高薪面前，考编并无明显的优势。如果一定要说考编有优势，那也完全不可能是收入上的，而是所谓的稳定，单论即期收入，大厂完爆编制。
在一二线城市，收入（体制外）与稳定（编制）是无法统一的，很多年轻人面临的选择是：选择收入还是稳定。
但在“双编制婚姻”盛行的县城里，考编的优势则就过于明显了。在四五线城市，在县城，市场上并无一二线城市这样的就业岗位供给丰富度，没有外企，更没有大厂，即使有一些民营企业，也是以更讲究关系、与编制持同一关系逻辑的家族企业为主。
这意味着什么呢？在四五线城市，收入与编制是合一的。你选择了编制，不仅意味着稳定，也意味着高于市场平均的收入。
而相应的，四五线城市的体制外工作，不仅意味着更不稳定，因为择业环境更差，离职了更难找到一份新工作；而且收入往往就是两三千元左右，明显低于编制。
在这样的状况下，“双编制婚姻”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不过是年轻人的理性选择而已。
图/图虫创意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关系圈的问题。如果你家本身就在四五线城市，这个“关系”对你的考编和未来是有加成作用的；从外地考入四五线，这个关系是需要从无到有经营的，而与本地有编者联姻，则可最大限度地解决这个问题。
很多中老年人也许会说，现在年轻人对爱情和婚姻太不严肃了。但“考编即分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对婚姻的另一种严肃呢？让考编脑彻底压倒恋爱脑。
毕竟，现在愿意结婚的年轻人本来就不多，人家愿意形成一种婚恋观就算不错了，还能要求更多吗？
罗曼蒂克的消失，从来都不是哪个代际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