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成果没有什么可说的,科研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们看到的成果是我走通的路,其实我和学生一起走了很多别人没有走过的路,其中很多都没有走通,那些没有走通的路也很有价值,有些我们还在继续尝试。”新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的复旦大学高分子材料系教授彭慧胜面对记者的采访,一再坚持不愿多谈自己的成果。
虽然他带领团队通过十多年的研究完成的“高性能纤维锂离子电池规模化制备”、自主研发全柔性织物显示系统等成果不仅登上了《自然》等顶刊,还完成了产业化进程,但是他说:“我想再花30年做好的科学,在科研上实现重大突破,希望老了以后能够和我的后代自豪地说起我们做过的实验。这是我们科研人的追求。”
一年的“难民”经历,让他收获对困难的无所畏惧
“不管是生活、学习还是科研,都会遇到困难,甚至可以说苦难,但是我常常和学生说,不提倡你们一直吃苦,但是要经得起苦难,有时候苦难会给你意外的收获,让你后来遇到什么事都不害怕,都会乐观,因为更困难的事你都已经熬过了嘛。”彭慧胜说。
他出生在湖南邵阳乡村,虽然从小备受父母和祖辈的关爱,但却从小和母亲一起下农田干活,到山里打水,“这些都是生活的苦,还不是真正的苦。”彭慧胜说,高考时一向擅长化学的他在考试时太紧张,快交卷时发现背面还有一页题,“没有考上自己的前几个志愿,这种苦,对我来说真是苦不堪言,但这也让我以后学会珍惜每一个机会。”彭慧胜说,幸运的是,他在东华大学遇到了一批优秀的老师,如顾利霞教授和朱美芳院士,这对他后来的科研之路带来了不少的影响。
第二个记忆深刻的苦难是他去美国深造时,第二年就遇上了卡特里娜飓风,所在的小城被毁,大学停课,奖学金停止发放,他和同学一起驾车逃离,“当了一年的难民,因为了路上怕没油,大冬天开车连空调都不敢开,这段经历没有和家人提过一个字,但当时心中充满恐惧,因为完全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所幸后来到新墨西哥州大学被“收留”。正是在那里,他请求旁听所在教授的组会,并主动参加讨论,才让自己的实验没有中断,并且在那里完成了一篇论文的很多工作,后来能够博士顺利毕业。
彭慧胜说:“这段经历也是我为什么常常和学生说,不管是学习、工作、科研还是和人交往一定要主动。因为别人向你提供帮助一方面是因为大家可以互相帮助,另一方面是你值得我帮助,帮助你让我感到精神的愉悦,我之所以在新墨西哥州大学得到帮助,是因为这位教授看出我喜欢研究,所以他愿意伸出援手。”
博士毕业后他去了美国一家国家实验室工作,正是在那里,他深刻地意识到科学是没有国界的,但科学家是有国界的,因为他虽有得到不少资助可以安静地做实验,但自己所有的实验报告上都会敲上“美国政府”的章,而且因为是外国人,他的胸牌也和别的同事颜色不同,在那里也有很多实验他不能开展,“所以我工作结束后决定回国,我想回国可以有更好的发展。”
这位教授曾打电话向学生“推销”自己
从美国回来后到复旦大学任教的第一年,虽然已是教授,但因为没有名气,没有学生愿意报考他的研究生。彭慧胜就给那些没有报考他但是被其他组拒绝的学生打电话“推销”自己,甚至给物理系的“落选”考生打电话,“我是刚刚起步的青年教师,但是我可以一起和你做实验,认真手把手教你,一起写论文,我的方向可能会很有前途……”即便这样,也有不少学生不愿意来,他对学生坦诚相告:“你也可以到我的办公室来和我交流,并且看看现实情况。”很少的一些学生选择了相信他,这才使他有了第一批研究生。
招到了学生,又经历经费难题。彭慧胜记忆犹深,他的工资每月7900元,公寓租金交完3600元后,“剩下的钱甚至拿出部分给学生发工资,因为我还有收入,学生比我更困难,当你尽量把困难留给自己时,整个集体才会有凝聚力,才会大家一起做去值得做的事,走正确的路。”在他的课题组,学生可以和他为了任何话题进行争论,甚至可以拍桌子,拍完桌子继续争论,他说:“任何人都不要迷信所谓的权威。”
为了争取经费,他申请过很多项目,包括一些3万、5万元的项目,只要能申请的他都会去申请,他坦言,“很多人觉得这很麻烦,但是我认为,科研总有长期目标和短期目标,关键是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我当然有长期的、艰难的原创课题的目标,但是也需要有短期目标,做一些相对容易的课题,因为除了长期课题在起步时,需要经费‘养’着之外,学生也有他们发表论文、顺利毕业的短期目标和提升科研能力的长期目标,他们的压力也是我的压力”。
而且,彭慧胜发现,在申请那些“小课题”的过程中,“如果你把申请看作是一种学术交流方式的话,不会觉得这是麻烦,甚至还会有收获。”
他还记得,当时他提出纤维电池的概念时,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形成突破,而且因为是原创课题,也没有人可以请教,“但是我在做这个艰难的课题时,做的另外几个小课题的尝试,每当取得一些小小进展,学生的科研热情和信心也会更多一点,这些都支撑我和学生共同熬过难关,去做更多的探索”。
除了科研外,最快乐的是科普和给本科生上课
回看自己的科研经历,彭慧胜坦言,复旦有非常自由的文化,不管自己想做什么都能够得到指导,只要你想认真做事,环境就会给你正面的反馈,“我得到过很多老师的帮助,当我努力不辜负他们的帮助和期待,并且取得一些小小的进展时,就会形成良性的循环”。
尤其让他感到享受的,是和优秀的学生一起工作,他最快乐的事情除了科研外,就是从事科普工作以及给本科生上课。之所以这两件事情对他来说很重要,他谈到有几件事让他印象深刻。
他去幼儿园做科普报告时,一讲完,小朋友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并且还有小朋友告诉他,以后要当化学家,每当此刻,他都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太值得了。
但是他去小学去做科普给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作报告,一到提问时间,所有小朋友都热情高涨地举手,他必须尽量照顾到每个小朋友的情绪。
但是去初中做报告,他发现举手提问的学生稀稀拉拉没几个。而到高中,即便是知名高中,报告还没开始就开始有学生睡着了,彭慧胜已开始非常纳闷,因为他认为听众中有着潜在的未来科学家,希望能够唤起他们对科学的热情,但是高中时只有极少部分的学生对新鲜事物还有热情,“所以,我想坚持给本科生上课,希望重新唤起本科生的的想象力和好奇心。让他们不仅感到科学有趣,也要让他们感到人生是有趣的。”
不过,他也坦言,过去自己总有一个执念,认为学生读到博士就应该去做教授和从事研究,现在他也互鼓励学生去到任何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工作,不管是研究还是产业工作,还是管理工作,只要感兴趣,投入进入,享受过程就会收获成就。
文:姜澎图:复旦大学供图编辑:姜澎责任编辑:唐闻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