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讲述的第3164位真人故事
正当事业一片前途光明时,我却时运不济,惨遭重创,而家里更是多重变故,从百万存款触手可及到奔走维权,负债累累,深陷抑郁症泥潭。幸而,从绝望处生出希望,如今我已走出人生低谷,回到家乡做一个玩泥巴的手工匠人。
人生遭遇至暗时刻,唯有不放弃自己,挣破困境的束缚,才能最终破茧成蝶。
我叫吴培伟,今年26岁。我出生在重庆的一个小乡村。我是个留守儿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奶奶会在每天的饭点张罗我吃饭,其他时间她要去学校附近经营她的小零食摊。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陶艺的照片)
2006年的冬天,当时我已经上三年级了。父母在年底回家过年,太久没回家的妈妈当时赶时髦染了头发,我看着比较陌生的她竟然问我爸爸这个人是谁?估计是被我的举动伤透了心,从那以后,爱美的妈妈这么多年以来再也没有染过头发。
小时候,我每天上学要走上一个半小时的山路。山上每个季节都会有酸酸甜甜的野果子,给我的童年带来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甜蜜。
上学除了走山路,还要趟过一条河。有一天,由于下大雨冲走了过河的石头,村里的四个大人站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把我们这些孩子一个个接力抱过河。村子里的人大家都很熟络,也乐意互相帮助。
如果遇到了下雪天,每个人会提一个用铁罐制成的小炉子,出发时加几块炭,路上可以取暖。可即便是这样,我们大多数小孩子的手和耳朵还是长了冻疮。学校总有来支教的老师,看见我们总会忍不住流泪,大概觉得我们太苦了吧。
(照片右边是小时候的我)
我的家里有一个大我5岁的哥哥。在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的那些时光,他也温暖了我。曾经我觉得哥哥在我小时候照顾了我,但后来想起来觉得我们更像是“相依为命”。
那时候我们很难吃上一顿肉。有一次,亲戚给我们哥俩送来了一条鱼。11岁的哥哥为了炸鱼,放了特别多的油,炸了好久,特别香脆,一顿狂吃下来,后来才感觉到特别油腻,胃都受不了。一直到今天我看到炸鱼都还有心理阴影。
我如今养成了独立、偏内向、喜欢思考等性格特点,但是孩童时代的我内心深处仍然是敏感而脆弱的,想依赖自己的爸爸妈妈。六年级的春天,我倔强着,非要离开村子,跟他们一起去外地,呆在他们身边。
(18岁时候我在餐厅做服务员)
跟在父母身边之后,我到了城里读书,成绩也一直很不错。高中的时候,还是学生会的部长,乒乓球社团的社长。
后来由于父母工作的原因,他们去了浙江,我也换了学校。结果因为适应不了新环境,成绩一落千丈。2015年,我参加高考,因为没有考到理想的成绩,我在18岁就离开校园,到社会上闯荡了。
我曾经进工厂,做流水线上的普通工人,也到过工地,做繁重的体力活,还到过餐馆做服务员。当时的我特别迷茫,也不知道什么是人生规划。
每一份工作我都只做了几个月,因为我刚接手没多久,就发现那些工作特别机械,日复一日,感觉看不到希望,看不见未来,我的内心更期待有挑战性的工作。
(18岁时在工地拍下的我当时的裤子和鞋子)
特别是在工地的日子,每天基本上是早晨五点起床,晚上八点到家,洗漱完就只剩半小时留给自己,哪怕只是简单想玩会儿手机,发现手已经累得拿不稳了。
我永远记得夏天的钢管,套上三层手套都仍然会被烫伤的手。也记得冬天由于露珠附着在钢管上结了冰,为了防止搬运钢管打滑,我用挂在腰上扳手敲打冰块的声音……
一次机缘,我接触到了电商。感觉这就是我昏暗生活里照进来的一束光,我想靠近它!
电商的工作不需要跟人面对面打交道,只需要遇到问题想办法及时处理即可,我很喜欢这样的工作方式和氛围。
选我所爱,爱我所选。对于电商工作,我当时是喜欢到了骨子里。晚上我经常自觉加班。不加班的时间,我就看电商课程,看营销和心理学方面的书,一切都是想提升电商工作方面的能力。
(入职电商公司,第一次在办公室里上班,有自己的办公设备)
同事们都觉得我是个“拼命三郎”,一心一意都在想着工作,觉得我很辛苦。他们不知道,当时我内心多么感恩这样的工作,有舒适的软椅子,有带空调的办公室,还有可以随时请教和平等交流的运营领导。我内心可太知足了。
我做电商的两年时间,没有发生过工作失误,还经常能给同事补救一些失误,所以也得到公司老板的器重,职场一路升职。在这两年,我也开阔了眼界,积累了不少的人脉和经验。
在电商公司,我感觉到自己的职场已经进入瓶颈期,没有了上升空间,再干下去不过又是每天不断重复的工作。加上年底算提成的时候,我业绩突出,超出了老板预料,没有想到公司竟然恶意克扣了我的奖金。
(我在电商公司给新员工做培训)
到2019年底,我毅然决定辞职出来创业。
通过互联网后台大数据筛选,综合我两年的运营经验,我瞄准了幼儿园校服这个产品方向。跟一个朋友达成共同意向,一起合伙做校服批发的生意。
说干就干,我们直接驱车到一千多公里的浙江湖州。湖州是全国最大的童装基地,我们租下了一个带仓库的房子,分工合作,我朋友负责对接源头工厂,拿货、发货,而我负责运营店铺。
刚开始运营第二个月,当时还是淡季的情况下,我们的月利润就达到了2万多元。那时候我们特别激动,期待着等到明年上半年学校开学旺季到来时,我们应该能在22岁之前,通过白手起家实现人生第一个一百万!
那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势不可挡,未来一片光明,走路都带风。
(2019年在湖州租下的带仓库的房子)
可是有时候偏偏天不遂人愿。
口罩事件出现了,随着幼儿园停课,校服直接就没有了销路。原先最热闹的那几条产业街,几乎是家家闭户锁门。网店上哪怕偶尔有人买,工厂也没办法发货。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古人说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这样吧。
家里突然发生了许多变故。先是父亲脑溢血,虽然经医院及时抢救保住了性命,但是只勉强有自理能力,家庭开始有了负债。
过了几个月,迎来了我嫂子的预产期。当时都觉得终于来一件喜事了。可是没等来好消息,反而是霹雳般的噩耗。
(在乡下的生活,我在舂糍粑)
“正在去大医院抢救的路上”,“钱不够,赶紧把家里的钱打过来”,“又要缴费了,赶紧在想想办法”……
由于嫂子生育时发生了医疗事故,小侄女在生产时出了问题,导致成为严重脑瘫,无法站、坐、说话甚至是咀嚼,还伴有癫痫等并发症。
事情发生之后,我的哥哥嫂嫂经常带着孩子往返重庆儿童医院做治理,跟医院维权的事情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拿着资料不停在跑,医调委、医院、法院三个地方我是常客。那段时间,我查阅了很多医疗和法律的相关资料,研究类似案列。
家庭所有人都负债、创业失败、孩子的未来、家人的痛苦加上维权的艰辛,所有的这些交织堆积在一起,最终压垮了我的神经。
(我经常骑车在家乡的小路上去寄快递)
我每天的睡眠特别差,后来发展到需要服用抗焦虑药物和安眠药才能入眠,偶尔还会分半片安眠药给我哥哥,我知道,他亦每天难以入眠。
服用精神药物,副作用特别大。每天好像浑浑噩噩的,头脑不清醒,嗜睡,无法集中注意力。
某一天,我突然醒悟过来:我再这样下去,我不仅帮不上家里人,未来工作也没办法做了,可能人生就废了。我内心有个声音在呼唤我,你不能倒下,而且必须要振作,继续扛起家里的责任。
于是我就断掉药物,开始阅读心理方面的书籍与资料。学习与自己对话自我疏导,缺钱请不起心理医生,我就自己做自己的心理医生。
(我很享受老家的烟火气)
洛克菲勒曾言:“真正塑造人格的是挫折和苦难。挣破束缚才能破茧成蝶,否则只能被困其中,直至死亡。”
失眠时,我就复盘过往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帮哥哥嫂嫂维权事项,是否有做的不足的地方。
焦虑时,我就深呼吸,找个没人的地方,摔打一些不易碎或者是没多大用处的的东西,有时候我就扔石头。
突然伤心时,如果在家我就放任自己情绪宣泄,泪流满面,甚至是放声哭泣。如果碰巧在外面,我就会附近找个厕所躲起来,做情绪的宣泄口。
维权两年后,鉴定书终于下来,判定是医院没有及时采取合适的生育措施,造成婴儿三十分钟窒息,判了医院一的半责任,后来医院赔了一些钱给我们家还债。
怀着对家人的责任,加上维权已经告一段落,债务、失眠、精神创伤仍在,但是我决定振作起来了,我要开始第二次创业。
(我做的老虎陶瓷花盆)
我的妻子是美术生,有一定的专业优势。我们商量后就决定做一个绘画短视频的账号。我负责思考发展方向和具体运营,她负责绘画、拍摄和教学。
刚开始由于我们经济不宽裕,器材设备等都跟不上,没啥起色。通过切换几种拍摄方式后,有一个视频就爆火了,就这样慢慢做起来了,如今已经有了20万的粉丝。
后来,机缘下我又接触到了陶瓷,现在我主要专注于手工陶瓷制作和销售。
有一天我和妻子逛街,无意中进入了一家陶艺店,跟着手艺师傅体验了一次制陶过程。
就在双手与泥土的亲密接触下,我远去的童年回忆好像忽然都被唤醒了,我一直紧绷已久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没想到毫不起眼的陶土居然能够承受上千度的高温,这是真金白银都做不到的。经过深入了解,我被中国陶瓷文化的魅力折服,决定要学习陶艺技术。
我买了工具,全身心投入学习。刚开始,由于受到以前工作习惯的影响,觉得要讲究效率,反而总是出错。有一天,父亲让我给他做一个瓷碗,我特别认真仔细,终于烧制出第一个没有开裂的瓷器。从此,我深刻感受到了慢工出细活的快乐。
(在老家专心做陶艺)
童年在家乡留守的经历,加上后来家里的变故,都让我想更加珍惜与家人团聚的时光。深思熟虑之后,我与妻子决定选择回乡发展,做一个专心玩泥巴的人。
每一件手工陶瓷都是时间慢熬的产物。做手工陶瓷,从成型,到施釉、绘画、雕刻,再到烧制,每一步都融入了我和妻子的创造与情感。
《激战》里张家辉说过一句话我很喜欢:“不要怕,怕,你就会输一辈子。”
虽然我的人生没有好的起点和运气,但是我不怕,不服输,我知道没有人可以一直顺利,也没有人会一直倒霉。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起起伏伏,有巅峰有低谷。我很庆幸自己能够从人生低谷重新爬起来。
现在,我远离喧嚣的城市,陪伴在家人身边,内心宁静而安详。我总觉得那些形态万千,或精致或拙朴的手工陶瓷,充满了手造之美。希望更多人能看见和喜欢我们做的东西。
【口述:吴培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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