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公布了，我拿起手机给侄女方晶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我胡乱拿起包，想去我哥家看个究竟。
方晶是个闷性子，不太爱说话，今年在市里复读，一直住我家。考完后，我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含含糊糊说了句“还行”，就没再多说一句话。
现在成绩公布了，她却关机，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她考得不好，又心存侥幸，万一是她手机没电呢？还是过去看看她，我的心里才能踏实。
我刚出门，就看到嫂子从电梯里出来了，她脸拉的老长，我心里一下子就凉了半截，方晶肯定没考好？
我把嫂子让进门，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指着我就嚷起来：“方嘉欣，你给方晶找的什么复读班？花了我那么多钱，她连二本线也没上。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听到方晶的成绩，我的心一下子就难过起来。方晶上的是一对一的小班教学，她每晚12点以前都没睡过觉。我晚上还要给她做宵夜，星期天我推掉许多活多动和聚会，变着法给她做各种养营餐。我的女儿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她平时的考卷我也看过，成绩还可以。我也问过她的老师，他们说，方晶没问题能考上的。那她怎么就没过二本线呢？
方晶没考好，我心里也有气，忍不住怼了嫂子一句:她没考好，能怨我吗？
2
方晶从小学习不错，去年高考时，差1.5分，没达二本线。她有几个同学上高三时，是在一对一的辅导班顺利考上走的。她也想上一对一的辅导班复读，争取考个好学校。
我哥跟我嫂子经营一个小超市，拉扯着两个孩子，一个高三，一个初二挺不容易的。嫂子的每一分钱都是抠着花的，这样的复读班很烧钱，她那样的家庭负担不起。
可方晶很倔强，哪个复读班也不去，就要上这样一对一的。气得嫂子在家里吵翻天，也无济于事。方晶把自己关在屋里跟嫂子闹起了绝食。
嫂子拗不过她，只好给我打电话，让我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我跟嫂子的关系处得磕磕绊绊的，她让我去给方晶找复读班，这关系到孩子考大学事情，我必须得慎重。
别的复读班都在招生报名了，嫂子迟迟得不到我的回信，以为我不愿意帮她，在家里摔摔打打，给我妈脸色看。
我妈忍受不了，打来电话，开口对我就是一顿臭骂。她让我别忘了，我哥是怎么供我念书的。
这个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爸跟人合伙做生意，赚了一些钱后，丢下我们娘仨，跟一个女人跑了。我妈拉扯着我兄妹俩艰难度日。
在我哥上高二那年，我妈病倒了，他不顾我妈的反对，辍学挑起了家里的重担。他打工的钱大多都供我上学了。我家的超市就是那个时候开的，赚的钱也都成了我的学费。
3
我哥结婚那年，我上大一，我嫂子见超市里赚的钱都给我交了学费，就跟我哥在家里闹。她说，我哥再敢给我交学费，她就跟他离婚。
我哥生性懦弱木讷，嫂子这样闹了几次，他就再也没给过我钱，我家也成了我嫂子说了算。我跟嫂子的心结就是那时结下的。
后来，我有了奖学金，做家教也赚了一些钱，基本上够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工作后，我没少给家里拿钱，可嫂子说离我哥供我念书拿的钱差远了。见我嫂子人心不足，我也就不再往家里拿钱了，顶多就是买些养营品回去看看他们。
其实，在接到嫂子的电话后，我就开始打听这方面的情况了。本着报答我哥，我想找个好一点的靠谱的复读班，让方晶去上，我也放心。
我的两个高中老师退休后，在同一个辅导机构担任复读班老师，那里也是一对一辅导。在那里复读的学生不少，就是收费有点高，一个月八千多，各种费用加起来一年要过十万块钱，我怕嫂子承受不起。
可嫂子听说人家的上线人数多，她考虑了一下，说家里还有点积蓄，供得起方晶上这个复读班。
刚开始的时候，嫂子还能按月交学费。过了年，她说超市的生意不好，地里施化肥打农药浇地都需要钱，她手头太紧，让我先垫一个月的学费，等她宽裕了再还我们。
我跟老公陆斌都是工薪族，两个人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才八九千块钱，还完房贷车贷，也就剩不了多少了。如果不是我们俩做兼职，维持一家人的生活都很困难。
嫂子要我垫付学费，让我很为难。这事儿，我告诉了陆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帮方晶交了两三次学费后，我委婉地对嫂子说，我们也很困难，再也帮她交不起了。
嫂子在电话里，立刻发起火来，她说，我哥为供我读大学，没给她买过新衣服，没给孩子买过奶粉，我刚给方晶交了点的学费，就哭起穷来。
我告诉嫂子，我为方晶前前后后也花了快四万块钱了。嫂子说，我是在讹她。我们在电话里吵了起来。
自从那次吵过之后，我再也没给方晶交过学费，可星星点点的小钱，我还是没少给过她。
高考结束，方晶回家了，我也解脱了。我没想到，嫂子秋后算账来了。
4
她指着我说：“方嘉欣，不怨你怨谁？你不是说那个复读班很好吗？花了我十万多块钱，才比去年多考了一分。如果不听信你的话，我的钱也不会打水漂。他们承诺过稳考本科，方晶没考上，我今天来，就是让他们退学费的。如果不退，我就坐在复读班门口不回去了！”
嫂子要让复读班退学费，这样的事儿我还真没听说过。
她告诉我，如果我不能把学费帮她要回来，我帮她垫付的学费就别想要了。
这时，我心里的火再也憋不住了，我好心给方晶找了个复读班，还帮她交了几个月的学费。她没考上，倒怨我头上了，还赖着不想还我钱。
如果不是陆斌极力制止，我会跟嫂子吵的不可开交的。
嫂子抹着眼泪告诉我，方晶这几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是哭，谁也不见。我担心方晶想不开，就跟嫂子回去看看她。
到了嫂子家，叫了半天门，方晶才开门让我们进去，她除了哭，一句话也不说。
嫂子在旁边指着方晶的额头说：“你哑巴啦！花了我那么多钱，大学门都摸着，你说我冤不冤啊！”
无论嫂子怎么叨叨，方晶只是抠着指尖不说话，看着她的状态不太好，我就劝嫂子少说两句。
嫂子却转把矛头对准我，开始数落起我的不是来。我气不过也还了嘴：“我费尽心力照顾她，还搭了不少钱，我这是出力不讨好！”
方晶突然揪着头发，歇斯底里喊起来：“你们都出去，花你的钱，我会还你的！”
见方晶这种情况，一时半会也说不成话，我只好扭身出来了。我琢磨着，等她冷静下来，再找机会跟她好好聊聊，帮她做一些心理疏导。
没想到，她却离家出走了。
5
那天，我妈去叫方晶吃饭，打开门，不见她的人影，只见她在桌子上留了个纸条，上面写着“我去打工了，你们别找我，欠我姑的钱，我会还的！”
我妈拿着纸条，大声喊叫我嫂子。嫂子见状，立刻给方晶打电话，可怎么也打不通。
找不到方晶，我妈跟我嫂子很着急，他们打遍了亲戚朋友的电话，都没找到方晶。
我跟陆斌知道后，也急忙给她打电话，却发现她屏蔽了所有人的电话。来到我哥家，我妈跟我嫂子都哭成了泪人。
嫂子看见我后，她两眼冒着凶光，伸着双手向我脸上挠来。我没防备，脸上被她挠了几道血印。她又去扯我的头发，陆斌赶紧护住了我。
嫂子冲我嚷到：“那天要不是你在方晶面前说什么学费，她也不会出去打工！她在外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饶不了你！”
方晶从来没有出过门，她在外面遇到骗子或人贩子，哪可怎么办啊？想到这，我一阵后怕。我也顾不上跟嫂子计较，只想着怎么赶快把她找到。
找不到方晶，我们报了警，把她的信息发到网上，仍然得不到一点音信。
方晶是我妈一手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她的出走，对我妈的打击很大。没几天，她就苍老了许多，脑子糊涂的人也认不清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方晶。
我妈这种状况，我上班也没心绪，就催着让我哥给我妈去看医生，嫂子却说：“我女儿都找不见了，哪还有心思给她看病。”
哥嫂指望不上，我跟陆斌领着我妈去了好几家医院，都说她这是受刺激太大，引起的老年痴呆，让我们回家好好调养。
我妈这种情况，我上班没时间照顾她，想跟嫂子商量商量，我留些钱，让她跟我哥照顾我妈。
从医院回来，我刚开口跟嫂子商量，她就跳着脚吼道：“你别跟我说这些，找不到方晶，我跟你没完！”
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如果不是她一天到晚，在家里又吼又骂，给方晶那么大的压力，她能出走吗？
跟她吵也吵不出个理来，我只想尽快找到方晶的下落，跟她把这事撇清。
我去找方晶复读班的老师，看他能不能跟她联系上。
还好，老师打通了方晶的电话，她告诉老师，她跟几个同学在临市的一个饭店打工。老师跟她沟通了一会儿，我又跟她聊了聊，看来，她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老师对方晶没能达线感到很惋惜，不过他让我们放心，像方晶这种情况，补录上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我去把找到方晶的消息告诉了嫂子，她哭天抢地嚎了一阵子，说是我害她女儿去受苦。
接着，她话锋一转说：“方晶要是补录上了，她上大学的费用你得的负担！最近，我跟你哥着急上火地找她，生意都耽搁了……主要是，我们那点积蓄都花在复读班了，对方不退钱，我们拿不出她上大学的钱了！”
6
我才开口说我的难处，嫂子一拍桌子站起来，两眼瞪着我说:“你别忘了，当年我跟你哥是怎么勒紧裤带供你念书的？现在你有钱了，让你供方晶念几天书，你就感到冤屈，你哥怎么有你这样的妹妹？”说着，她大声嚎哭着，数说着在我家受的罪吃的苦。
她这不是胡搅蛮缠吗？我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抓起包，扯着陆斌摔门走了。
当我听说方晶被补录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嫂子就在我公司闹开了。
那天，我正和客户谈一个单子，嫂子闯了进来，她进门就大声喊道：“大家给我评评这个理，方嘉欣就是个白眼狼，她妈得病她不管不问，当年他哥为供她读书差点去卖血。
她现在倒好，跟着复读班串通一气把我的钱骗光了，我女儿上大学借她点钱，她都不肯借……”
客户眼看着就要签合同了，被嫂子这么一搅和，他推说回去要和上司商量，站起来就走，即将成交的单子就这样飞了。
保安把嫂子劝走以后，总经理办就把叫到公室，话里话外的意思，让我处理好家务事，不能影响公司的发展。接着，他告诉我，另一个城市的分公司需要人手，让我过去帮一阵子忙。
分公司地处偏远，最近那边缺人手，总公司没有人想调过去受罪。上司正为这事伤脑筋，嫂子这么一闹，他就顺势要把我调过去。
工作上的事儿还好处理，我不想去分公司，可以辞职另找工作。我跟嫂子的事儿，要尽快做个了结。否则，我这日子也过不安宁。
我回了一句趟娘家，跟我哥嫂算了一笔账，我当初上学花了我哥多少钱，我给方晶垫付了多少学费。总体算下来，我已经不欠我哥钱了。
然后，我拿出两万块钱给了嫂子：这就算我哥供我念书的利息，你收下这个钱，给我写个收据，以后咱们两清了！
嫂子飞快地把钱揣兜里，在我的软硬兼施下，她还是给我写了个收据，保证以后不再找我麻烦。
我在小区里租了套小房子，把我妈接来了，请了个护工照顾着她，让我哥负担一半的费用。我哥答应了，可并没有给过钱，一切花销都还是我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