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北京石油学院招生办公室。一位招生老师看着手中的成绩单,表情惊讶中带着些许疑惑,扭头对旁边的招生主任说道:“这是考清华的成绩,怎么报咱们石油学院了呢?”
主任觉得好奇,接过成绩单一看,确实比较优异,再往下看“家庭关系”,更是吃了一惊:“父亲刘青山”。好家伙,他竟是“建国首贪”、原天津地委书记的儿子刘铁骑,这下如何是好?招收还是不收呢?
一
1952年2月10日,正月十五元宵节。刚过完六岁生日的刘铁骑,在石家大院(天津地委旧址)的墙壁上刻下一道印痕。“爸爸出差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他奇怪地问母亲范勇。
原来,就在两个多月前,刘青山前往奥地利参加“世界人民和平大会”。从那天起,刘铁骑每天都会在墙上刻下一道记号,等待父亲的归来,却没发觉母亲情绪上的异样。
直到有一天,刘铁骑从同学那里听说,父亲刘青山在元宵节那天就已经被政府枪决了,他哭着跑回家,猛地扑在母亲怀里:“人家都说我爸是贪污犯,早就被枪毙了!是不是啊?!”母亲没有回答,可脸上的泪珠已经给出了答案。
从那之后,这位高官之子突然懂事多了,每天主动帮着母亲做家务,照顾4岁的弟弟刘铁甲和不满周岁的弟弟刘铁兵。为了防止母亲寻短见,小小年纪的他还常常“开导”母亲。学习上的事也不用母亲操心,从小学到毕业,成绩就没掉下前三名。
二
刘青山伏法后,三个孩子的抚养就成了大问题。组织上考虑到他们年纪尚小,妻子范勇独立抚养生活困难,因此作出决定:老大铁骑和老二铁甲由国家抚养,每人每月发放15元补贴,三子由范勇抚养。可别小看这15元,在那个年代,足够一个普通老百姓生活一个月了。
当年实行的是供给制,干部级别不同,生活费标准也不同。其中,小灶折合小米约220斤(县团级以上干部),中灶折合小米约180斤(科级干部),大灶折合小米约120斤(科员)。15元等价于150斤小米,可见国家对两个孩子的补贴并不算低,比一般的干部标准还要高。
1962年,刘铁骑上了高中,铁甲、铁兵也上了初中、小学,家庭开支增多了,省委决定将他们的生活费增加到每月50元。这50元共发放了8年,直到刘铁骑参加工作为止。文革期间,三个孩子的补贴一度缺发,后来省纪检委查明,于1981年补发了998元。
由此可见,刘青山虽然被处决了,但作为一个曾经立过功的干部,国家对他后代的生活还是很关心的。
三
刘青山被枪决两年后,妻子范勇改嫁,儿子刘铁骑对此事一直心有芥蒂,时至今日,他仍然无法理解母亲的做法:“我们兄弟三个,日子并没有因为母亲改嫁而变得好过,相反,日子更苦。”后来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由于母亲改嫁,铁骑、铁甲的生活补贴一度停发(后来在省委的干预下才得以恢复),经济、精神的双重压力下,日子更难了。1957年,范勇因为两个孩子的补贴问题,在党小组会上发牢骚,结果被打成右派,铁甲、铁兵也被送回老家,跟着叔叔刘恒山一起生活。后来,母亲又有了孩子,母爱逐渐转移到新组建的家庭中。刘铁骑不愿“寄人篱下”,也回到了安国县老家。
1965年,历经周折的刘铁骑,以优异的成绩报考了北京石油大学,便发生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招生老师不敢擅自做主,连夜返回北京向校领导报告此事。学校党委经过研究决定,认为他是棵好苗子,放弃实在可惜,最终决定同意招收他入学。很快,他成了学校的“名人”,有时候去食堂吃饭,他都能听到背后有声音在议论:“看呐,他就是贪污犯刘青山的儿子。”
“文革”初期,范勇的家被查抄,人也被遣送至河北深县劳动改造。刘铁骑当时在北京读书,幸运的躲过了冲击,可毕业之后就没那么侥幸了。1970年7月,他被分配到抚顺石油一厂,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哪里有苦活累活,他就被派到哪里,没少受委屈,但他都坚强地扛了过来。
四
1972年,刘铁骑结婚了,妻子刘继先是安国老乡,是他叔叔刘恒山邻居家的闺女。两家人原本关系就不错,孩子从小在一起玩,彼此很熟悉。然而,两人的婚姻却并非一帆风顺,刚开始就遭到了家人的反对。刘父顾虑很多,他对女儿说:“铁骑这孩子是不错,可你看看他们家的背景,这恐怕会影响你一辈子啊!”
刘继先不为所动,她对父亲说:“难道当爹的是贪官,儿子就注定是个贪污犯?我决定嫁给铁骑,就不在乎他的家庭背景,更不怕受影响!”刘父也是一名基层干部,思想没那么僵化,见女儿对感情如此坚定,只好松了口,说:“也好,起码知根知底的,家里放心。”
婚后,夫妻俩育有一双儿女,刘铁骑给女儿取名刘峣,儿子取名刘嵌,名字中都带有一个“山”字,不难看出,他是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纪念着父亲。记者曾经问他,“孩子们会不会因为当年的事,心理上有自卑感?”刘铁骑说孩子跟同学相处的很好,没有人因此歧视他们。
如今,女儿毕业于伦敦某大学国际金融专业,定居英国,儿子在中国石油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刘铁骑退休后在一家企业当了副总,工作虽然忙,但每天心情都不错。妻子退休后开了家诊所,效益也挺好。单位还分了一套三室两厅,吃的住的都宽裕,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旁人看来,一家四口的日子是安逸且幸福的,但是在他们心底却始终埋藏着一个遗憾——由于刘青山的影响,一家四口入党的愿望全部未能实现。这是父亲给他们带来的永远无法愈合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