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书与我
前几天,为找什么东西,收拾家里的抽屉,翻出一些过去的证书和证件来。看着这些年代各异、颜色有别、大小不一、样式不同,有的精美,有的粗糙的各类证件,往事不断浮入脑海中。
我保存最早的证书,是我的高中毕业证。我上小学是在“文革”最为混乱的时期,大约在1973年毕业,发没发毕业证书我已经忘记了。
我初中是在外地上的,那里是初中三年制,我已上完了初三的上学期。转学回到家乡是在1976年春节后,父亲带着我去家乡县一中,记得是教导处主任接待的。当时他说,咱们这里是初中两年制,你到初二吧。我当时深受“读书无用论”的影响,实在不愿上学了,也没有征求父亲意见,就和主任说,我还是上高中吧。主任踌躇了一会儿,说还要请示校领导。他去请示后,对我说,行!你就去高一某班吧。就这样我初中没有毕业,就成了高中生了。事后我才知道,当时上高中不只是要初中毕业,还要看家庭成份和个人表现,并经过推荐(那时的工农兵大学生也是要推荐的),我够幸运的了。
我们这期高中生,是文革最后一届了,简直就是混日子。当时提倡“开门办学”,我记得上物理课,就是学开拖拉机,在师傅的陪伴下,沿着学校操场跑道转一圈,遗憾的是到现在我仍开动不了拖拉机;上化学课,就是炼制硫酸铜(一种果树农药),我到如今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化学原理:再就是劳动课,也学习一些工农业生产知识,比如有次学习果树知识,老师指着苹果树的主枝说,这叫中央领导干,我就纳闷,“中央领导”是多么神圣的字眼,怎么用在果树上。劳动课主要还是安排劳动,大约每两个月一次,用一周时间为工厂加工产品,或者是安排其它劳动,有一次甚至步行几十公里,到水库工地,用小锤粉碎石子,也是干了一周。其它的零碎劳动更是家常便饭,当时上劳动课几乎比上文化课时间还多;那时的政治课,主题是大批判,我高一主要是批判右倾翻案风,高二主要是批判“四人帮”。
1976年7月发生了唐山大地震,学校组织我们种了些箩卜,当时说是支援灾区的,后来也不知道送去了没有,这也算是政治课吧。忆苦思甜也是少不了的,有一次学校请了一位姓迟的农村老太太来,在回忆了旧社会的苦以后,她又批评现在有些人忘本了,说她女儿现在吃煎饼还要就着咸菜(指炒菜)。当时我就疑惑,吃煎饼再有点菜就着不过份吧,这也是忘本吗?但这点疑惑不敢说出去,我怕别人说我也忘本了。
听完忆苦思甜课之后,就是吃忆苦饭了,学校也是煞费苦心,为上千学生和教职员工准备了难以下咽的糠菜饼子;那时的音乐课,就是教唱口号式、政治味浓、美感很差的歌曲,先是语录和歌颂文革的,后来是批判“四人帮”的。有首歌叫《文化大革命就是好》,歌词上来就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嗨,就是好来就是好、就是好,结尾是重复三遍就是好。有同学不知是捣乱呢,还是嫌不过瘾,别人都唱完了,他还要再来几个“就是好”。其实,一件事再好,也不必声嘶力竭、反反复复的“就是好、就是好”的歌颂!这样的高中,都毕业了,也没学到什么东西。
我1977年高中毕业,但英语的初中第一册还没有学完。也正是在这一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我们是应届毕业生,应该有一搏的,可惜为时已晚。我尽管做了一些努力,仍名落孙山,我也少了一个大学录取通知书。那次高考,学校同年级200多学生全部和我一样的命运,无一人入榜。那年究竟考了多少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分数不公开)。我的高中毕业证书上,印有毛主席语录,我们的教育方针,是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劳动者。德、体且不说,我至少在智育上愧对老人家了。前些天,我因公又去了一次我的母校,参观了学校的荣誉室,墙上挂着部分考上名牌院校和留洋国外的学生的照片,真羡慕这些小学弟、小学妹赶上了好时候。
我的第二个证书,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证,县革命委员会颁发的。我也许是命运多舛了。生在三年困难时期,上学在文革时期(又恰逢末期,如果晚两年,或许还能学到些知识,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也不枉为知识青年的名了),高中毕业又赶上最后一拨上山下乡,在农村生活劳动近两年。这两年,出了很多力,流过很多汗,长了一些见识,我感到终身受益。我的人生路程上也多了一段农村生活的记录。
回城工作后,接下来就该领结婚证书了。我的结婚证书是张硬皮纸,一面为大红色,一面为白色,很粗糙,与现在的根本没法比。说起领结婚证来,还有一段趣事。当时爱人有事,又近婚期,我带着双方单位的介绍信,自己骑车到县城所在地镇政府办理结婚登记。那时是镇政府文书负责这项工作,我和他很熟悉。他看我一个人去的,说不行。我百般求情,他总算是开了口子。在结婚登记簿上,我用右手食指在我的名下按了手印,用左手食指在爱人名下按了手印,就算是完成了。
我的结婚证书上也没有合影照片(办理结婚登记时忘记带了),更不可能在照片处盖上镇政府的大印了。事后,我曾和爱人开玩笑,我们可能是非法婚姻啊!这次收拾东西,也翻出了结婚照,是半身黑白的。我想把它再贴到结婚证上,自己把这件事办“合法”了。结婚证书简单,结婚仪式和程序也简单,我的结婚照就是刚才提到的在照相馆里照的一张黑白照片,结婚时用了一辆吉普,在家里请了几桌客。哪象现在还要照几十张像片搞个影集,要用八辆小轿车,要全程录像,要请几十上百桌客,等等。这也许是时代的进步吧。
结婚一年后,顺理成章的就是生孩子办独生子女证了。关于这个证我感到奇怪的是,它应该是发给孩子的。里面的第一项内容是姓名,自然是孩子的姓名,然后是父名、母名。而孩子当时才多大啊。从此以后,就开始领取计划生育补贴了。我说过,我也许命运多舛。我结婚时,已经严格实行“一孩化”了,我当然要坚决执行国家的政策。我们这茬人现在都往50岁上奔了,即使几年十几年后国家改变政策,也只能是一个孩子了。这也是我们对国家的贡献,我觉得一个孩子就很好。
我回城后在机关工作,为文化水平不高时时感到苦恼,单位里又陆续分来几个中专毕业生,与他们比,我有些自卑。那时国家又不承认文革时期的高中学历,要求从初中课程开始补。我就开始补习初中课程。一番努力后陆续开始领取初中各科的合格证书,其中的化学合格证我还保留着。高中毕业生又重新考取初中的合格证,也是历史的产物吧。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国家大规模培训干部,举办了各种脱产的干部培训班。1985年,县里给了我一次参加考试的机会。当时大约有六七十人参加考试,录取20人。经过不到一个月的紧张补习(如果说复习是高抬了),我竟考了第一。我十分珍惜这一难得的机会,全力投入,认真系统学习了各门功课。两年后,顺利领到了大专毕业文凭,尽管带有“干训班”字样,对我而言,也弥足珍贵了。我当时上的学校是一所师范专科学校的校外班,校址就在县城南一“莫”字打头的村庄,我们同学都戏称自己是“莫大”学生。以后我又拿到了本科函授毕业证书,就是为了有个学历,学习态度不端正,也没学到多少东西。
我参加工作近三十年了,其间在六七个单位工作过,岗位换了十几次,我自认为工作态度是认真的,因而也小小不然的获取了几个荣誉证书。其中有盖着市委、市政府大印的二等功奖励证书,有县政府颁发的先进工作者证书,有参加征文活动的荣誉证书。尽管不值得夸耀,但我还都保留着。毕竟这也记录着自己的工作经历。
在保存的各类证书中,还有财产方面的证件。其中一个是自行车证,封面上印着某某县公安局发,里面罗列的规格、型号、车号等等内容,其详细程度不亚于现在的汽车行驶证、驾驶证。须知,在上世纪80年代初乃至以前,自行车也是笔财产啊!记得当时有人戏言,借(出)老婆不借车子。我当时对自行车也是倍加爱惜,经常擦洗加油,有人要借,还要琢磨琢磨,归还时要检查一番。令人惊喜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又有了房产证,这在过去是不敢想象的。感谢国家,我们工薪阶层也由无产阶级变成“有产阶级”了。过去的年代,物资供应证也是必不可少的,我还存有一个煤炭供应证,有了这个证,三口之家每季度能购买175公斤平价煤呢,做饭用煤球、冬天取暖就不用愁了。这在当时可是城里人、非农业户口的待遇。
看过这些证件证书,我就想,经常翻看一下,也是有好处的,可以回顾时代的变迁,回顾自己的生活历程,加以反思反省。同时可以使人想到,人生的路很长,要始终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去领取各种有形无形的合格证书。2006年5月8日
作者介绍
管锡云先生是原日照日报社党委书记、社长,市文旅局一级调研员,日照市电影电视艺术家协会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