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梅煮酒
图:来自网络
又是一年高考季,这几天关于高考的各种消息纷纷刷屏。高考结束之后,欢呼雀跃,得意忘形者有之,嚎啕大哭,情绪崩溃者亦有之,真的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随着经济的发展,就业形势的多样化,相比于几十年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如今的高考在专家的眼里权重轻了不少,但不可否认,高考仍是改变命运的最佳途径,没有之一。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都很难做到超然物外,所以,学生和家长的种种表现都属正常,看着这形形色色的新闻,我想起了自己当年的高考。
那已经是将近四十年前的往事了,当年寒窗苦读的辛苦、挑灯夜战的细节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记忆的长河里变得模糊不清,我记忆深刻的是,早年间生产队长在我屁股上踹的那一脚。
那是改变我人生命运的一脚,如果没有那一脚,家境贫寒的我也许会早早辍学回家帮母亲干活,以减轻她生活的负担。可因为那一脚,我们母子二人在艰难的岁月里咬牙坚持,终于等来了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我出生在苏北的乡下农村,在我七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当时的农村还处于生产队时期,生产力低下,人们的劳动积极性也调动不起来,即使都是壮劳力的家庭都很难维持温饱,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多年以后,我读到路遥的小说《在困难的日子里》,不禁潸然泪下,那个马建强就是当年的我,不同的是他没了母亲,父亲身有残疾,而我是没了父亲,母亲虽没有残疾但同样羸弱。
我长大以后才听说,在父亲去世以后,生产队长四十多岁的哥哥(一只眼睛是好的)看上了母亲,曾托媒人上门提亲。生产队长家兄弟五人,属于村里的一霸,他的这个队长就是用拳头征服了前任队长得来的。
媒人对母亲说:“新喜(村长哥哥)的年龄确实大点,长得丑了一点,可咱过的是日子,要是图男人好看,买张画挂在墙上就行了,可那屁事儿不顶。再说了,男人大了会疼人,关键是他家人多势众,你嫁过去有着一大家子人看护着你,村里没人敢欺负你!”可母亲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丑陋,猥琐的他,拒绝了这门亲事。
母亲的拒绝,伤了队长的面子,因为他觉得在我们这个生产队他家的话就是圣旨,只要有要求,别人只能是无条件接受。他开始处心积虑的刁难母亲,每次派活时,总是把最苦最累最难干的分给她。
有一次,他让母亲驾驭着牲口车给地里送粪,副队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这活派一个妇女不合适,要不我去送粪,让她干点别的。”
队长看了他一眼说:“你呀,没有一点政治眼光,毛主席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报纸上也总宣传这里有‘铁姑娘’,那里有‘铁姑娘’,我就是要把她培养成个‘铁娘们’,让她给咱生产队增光,这才是个开始,以后所有男劳力干的活儿她都得操练一遍。”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我们母子二人艰难度日,所幸的是我的学习成绩不错,当时童年的我,并不知道学习对未来有什么帮助,只是看到每当我把第一名的成绩带回家,母亲的脸上总会有久违的笑容。母亲的笑容就是我努力的动力,为了能让她脸上的笑容多一些,我更加努力地学习。
大概是我上初二时的一个星期天,生产队里插秧的工作时间紧,任务重,要求每个家庭劳力总动员,投入这项工作。
在此之前,除了偶尔割草喂猪,我很少能帮母亲做点什么,能够参与插秧我很兴奋,因为能挣工分,也算我给这个贫寒的家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写这首诗的人肯定没亲手干过插秧这个活,把他拉到水田里干上半天,他就没有这么一肚子哲理了。
虽说苦孩子出身,但毕竟被干过太多的农活,时间不长我就觉得腰酸背痛,就在我直起腰准备休息一下时,屁股上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接着就听队长恶狠狠地骂道:“看你小子半天了,除了偷懒就是偷懒,你插了几棵秧,瞧你干的那活是人干的吗?”
因为我猝不及防,加上队长经常踹人脚上的力度颇大,这一脚直接把我踹倒在水田里,浑身泥浆的我与他理论,结果被他按在田间拳打脚踢,一旁的人费了还大的劲儿才把他拉开。
最后,他余怒未消地指着我说:“今天,你的活不计工,你娘的活也不计工,年纪不大,你还反了天了!”
晚上回家后,母亲流着泪安慰我说:“孩子,他欺负咱们就仗着人多势众,你还要努力学习,争取考出去,躲他们远远的。”
从那以后,本来刻苦的我更加拼命,每当稍有懈怠时,总会想起队长那凶神恶煞般的“佛山无影脚”。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几年后的高考中,我考上市里的卫生学校,虽然只是中专,但毕竟跳出了农门,改变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是我们那个生产队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村民们分不出大学和中专,只要考上他们就认为是大学,我也懒得和他们解释,大学生对他们的威慑力应该更强一些)
中专毕业以后,我被分配到县医院。在我到医院工作十年之后,当年曾一脚把我踹出农门的生产队长因为脑血栓住进了医院,我恰好是他的管床医生。当时的农村早已实行了承包责任制,他队长的权威已经荡然无存。
可能当年他踹的人太多,给我那一脚他早已忘记了,每次查房时,他总找机会拉着我的手,说说最近村里的发生的事,还说要我有时间一定要回去。
有一次,他甚至和我回忆起他和我已故父亲的交情。“那时我俩真是不分彼此呀!”说这话时他一脸的真诚。
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我对他的恨也渐渐消弭了,看着他那虚伪的真诚我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也快到了退休的年纪,幸运的是,饱受磨难的母亲依然康健,前些日子回乡祭祖,看到老队长拄着拐杖在街上踽踽独行,他曾是我的“恩人”,但他已经认不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