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云亦云,亦步亦趋,让别人的脑袋为自己思考——没有独立思考、没有批判性思维、没有创新意识的孩子,就是被教傻了。然而,危害更大的“被教傻”,是在正确答案下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扼杀孩子的独立思考、绞杀孩子的批判性思维、虐杀孩子的创新意识。
我认为,中美教育的本质区别,可以概括为两字之差:“考”生或“学”生。美国教育喜欢“破局”——破除现有格局去探索未知世界(即“自由意志的超越”);中国教育维护“格局”——恪守赢在现有格局内的思维。
01
创新是中性武器
许多人以为,创新永远是正面的、积极的、正能量的。其实,就像核裂变一样,创新是一种中性的武器,好人可以拥有它,坏人也可以利用它。可惜,在正面创新举步维艰之时,负面创新却花样翻新。
据人民网报道,某日,某人在马路上拾到一信封,里面有一张带密码的银行卡,插入ATM机,竟然有30万余额。信封里还有一封某公司的“行贿信”:
某处长:感谢您在招标过程中对本公司的大力帮助,因不方便登门致谢,特附上银行卡一张,里面是我公司的一点心意。密码是工程开工日期(160423),如果在取款中遇到问题,请咨询开户银行(05168701XXXX)。
虽然银行卡显示有余额30万元,但当小某取款时,ATM机显示“不予承兑”。拨打信上的“银行”电话,“工作人员”耐心解释:卡上有5000元滞纳金,只要往里面转5000元,即可自由存取。5000元vs30万,再说钱是打到这张卡里,能有啥问题?于是小某转了5000元。转账成功后,小某再输密码,仍是“不予承兑”,再拨“银行”电话,关机……
至于骗子是怎样创新的,在此不赘。总之,既简单又新颖,以致公安感叹:这个骗局从未见过,连银行都蒙了!
读了这个让人唏嘘的负面创新,让我们看一看汤森路透评选的2015全球创新企业百强的各国入围数量:日本40家;美国35家;法国10家;德国4家;瑞士3家;韩国3家;瑞士、加拿大、比利时、中国台湾、荷兰各1家。唯独没有占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中国大陆。
这不得不促使我们反思我们的教育,特别是创新教育。
02
我们是怎样把孩子教傻的
有一次,我应邀到南方一所很不错的中学作报告。谈到语文教学时,我说:“请在前排就座的领导不要回头,我要问个敏感问题。”
校长大度地笑笑。
副校长说:“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怎么回事儿。”
我说:“不喜欢语文的同学,请举手!”
手臂林立,一片哄笑。
朱自清的《背影》,闻一多的《最后一次演讲》,鲁迅的《药》,还有唐诗宋词……
这些内容,即使走到天涯海角也让人无法忘怀。语文,实在是一门字里行间都情趣盎然的学科,本来应该最能吸引孩子们,可是它怎么就变成了一门最烦人的课呢?
《光明日报》曾刊文《这样的语文标准答案很荒谬》,披露了何为“荒谬”: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匆匆》里,你最喜欢、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是什么?标准答案竟然是:“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明明问的是“你”(学生);而标准答案却答的是“我”(老师)最喜欢、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并且以此为唯一正确的“标准”。据说,有学生选择“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结果得了个大红 “X”!这就迫使学生去寻找“标准”——去捉摸“老师在想什么?”说其荒谬,是因为我们以老师的荒谬为标准去绞杀孩子的独立思考,扼杀学生的批判性思维。
语文教学把充满情感、洋溢想象、不应该有标准答案的内容硬生生地弄一个、规定一个并不标准的甚至极其荒谬的标准答案来桎梏学生的思维,能不让人反感吗!?
十多年前,一位家喻户晓、离经叛道的年轻作者曾跟我说:有一次,在课堂上分析他的作品。先是划分段落,然后是段落大意、中心思想什么的。他反感极了,那些什么中心思想、段落大意离他的本意十万八千里。他说,“说实话,尽管我也搞不清什么是我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但他们弄的那套绝对不是我的本意……”
连作者都反感,读者能不反感吗?
我观摩过国内不少老师的公开课:老师“装”,学生“演”……尽管彼此台词烂熟于心,仍一来一往地“演”……不知老师是学生的“代言人”抑或学生是老师的“代言人”?
为了得高分去揣摩,进而以老师的“印象”为己“印”,长此以往,高分低能是必然结果。
所谓“高分低能”的“能”就包括了独立思考和批判性思维。也就是说,“高分”以“低能”为代价,高分以独立思考和批判性思维的萎缩、枯萎为代价。“分”和“能”呈反比例态势!
Sage on the stage,意译为中文:至尊的讲台上站着圣人。把教师神圣化是独立思考、批判性思维、创新意识的天敌。
人云亦云,亦步亦趋,让别人的脑袋为自己思考——没有独立思考、没有批判性思维、没有创新意识的孩子,就是被教傻了。
03
可怕的是被教傻而不自知
然而,危害更大的“被教傻”,是在正确答案下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扼杀孩子的独立思考、绞杀孩子的批判性思维、虐杀孩子的创新意识。
这里有个美丽的陷阱。要揭开这个陷阱的迷人面纱,得从我的“四区理论”说起。
社会是个大舞台,每个人都在上面扮演着各种角色。例如,和A碰面,你是作为家长与A这个老师交谈;碰到B,你又成了B的上司;与C在菜市相遇,你们又是邻居好友……
每一个社会、每一种文化,都为各种社会角色制定了一整套角色期待和行为准则。但人又有自己的思想,人与所扮演的角色既和谐又冲突。比如,作为一名教师,你在公开场合和大多数教师一样,会倡导素质教育,会说要引导学生发展创新思维,但在自己的课堂里,你可能又在塞应试教育的私货。这就是人的行为的两重性。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也是社会现象。
在汉语中,几乎所有人称都直接与人有关,唯独第一人称例外:“他”是“人也”,“你”是“人尔”,“她”是“女人也”,都与“人”直接有关。但“我”的古代象形字,根据顾颉刚先生考证,是一尊刑具。其部首是“戈”,是惩罚人的工具。
过去我读书时,一写作文就有人在马路边捡得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还经常得到老师表扬。我也想捡呀,可是总捡不到……现在,连老师都知道交一分钱给警察有点滑稽,老师套路变了,就得再揣摩着写……
如果老师不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作为第3区和第4区的桥梁,这就是一种可怕的养成教育,是培养动力定式驱使的定向思维。
虽然,从第2区到第3区是人的社会化的重要发展阶段,但如果人只有清晰的角色意识,没有对角色本身的批判性思维(比如,教育者一味推行应试教育),人还只是社会的工具。这种“养成教育”使得孩子乃至成人 仅仅在第2区和第3区徘徊。
以正确的标准答案为诱饵,把人囿于第3区的“框框”内——这就是陷阱,但美丽而迷人,被教傻了都不自知。
04
离“钱学森之问”,只差这一步
避免孩子被教傻,就要引导学生跨越第3区,进入第4区!要进入第4区,我们就必须在第3区和第4区之间,搭建一座“独立思考”和“批判性思维”的桥梁。
我们以“西安事变”的教学为例。老师绘声绘色地讲述史实后,让学生记住时间、地点、人物、原因等知识点,何错之有?陷阱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冠冕堂皇。撩开其迷人的面纱……哦!错就错在仅限于对权威的“注疏解”;错就错在仅囿于已有的现成答案去翻来覆去地“炒旧饭”;错就错在以正确的答案冠冕堂皇地把孩子限制于“确认行为”的第3区。
“西安事变”是有正面意义的历史事件;对于那些有负面意义的历史事件,诸如“甲午战争”等,我们总是消极地让学生去反复确认:战争哪年爆发?签了什么条约?割让了多少土地?赔偿了多少银两?
我认为,中美教育的本质区别,可以概括为两字之差:“考”生或“学”生。或者说,是第3区和第4区的一区之隔。两字之差,一区之隔,却是云泥之别啊!“考”生总是在第3区确认已知的现成答案;“学”生却能跨进第4区去探索未知的答案。
因此,在第4区里,特别好的老师不像老师;同样,特别好的学生也不像学生。
还是以“西安事变”的教学为例。关于这一课,老师可以有很多种教学设计。比如:老师什么都不教,只给出几个关于西安事变的辩论题目,每一个议题都有三组学生:正方、反方和评判。孩子们先进行研究,然后辩论,再对辩论进行评判。
学生要辩论,无论是正方、反方或评判,都必须熟知“西安事变”的知识点。教师采取这种“不教是为了教”(与叶圣陶先生的“教是为了不教”相反)的教学设计,就是要破“Sage on the stage”的思维,就为了引导学生“主动认知”,而不是“被动灌输”。
最后,让孩子们自己设想发散性思维的问题,请其他同学回答。
人类的知识有两类:一类是已知的,另一类是未知的。上述关于“西安事变”的教学设计,除了采取“不教而教”的方式外,更重要的是它用许许多多的“如果”,把学生逐步引入到“第4区”去想象、去探索、去创造、去批判、去审视、去抗挫、去反省、去推理、去归纳……
这样做的目的,是培养孩子的发散性思维、逆向思维、批判性思维、探索意识、独立思考等影响孩子终身发展的创新教育的核心素质。
我在中美教育比较的报告中,总要着重对照:美国教育喜欢“破局”——破除现有格局去探索未知世界(即“自由意志的超越”);中国教育维护“格局”——恪守赢在现有格局内的思维。
所谓“破局”,就是“打破”第3区,跨进第4区。“钱学森之问”并非遥不可及……其实,我们离这个“世纪之问”,只差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