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惊闻当年教我们初中音乐的陈老师去世了,享年78岁,是在他的女儿家里突发脑溢血走的。
陈老师只有一个女儿,在外市工作安家,作为曾经受恩于他的学生,我没有能够参加他的葬礼,送他一程,心里着实有太多的遗憾。
想起来已经有4年没有见到陈老师了,上次见他,还是在我们初中同学毕业30周年的同学聚会上。
作为当年教副科的老师,陈老师能够在30年后还能够得到同学们的厚爱,足可见他在我们这群学子们心目中的分量。
确实,他的和蔼善良与平易近人,将会永远留在我们的心中。
办公室里面除了有一张桌子一个椅子,以及一张空置着的木床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那时候人们生活条件普遍艰苦,学校食堂只用来蒸煮学生的饭盒,不做饭菜卖。
我们这些寄宿生一般在礼拜六回家,礼拜日晚上回到学校,并带来足够一个星期吃的大米和干菜,以及黄豆,红豆之类的,可以存放比较长时间的东西。
我家离学校远,来回一趟要六七个小时,所以我常常背来足够两个星期的粮食,以免中间来回几个钟头,把时间浪费在往返家和学校的路途上。
陈老师老家所在的村庄是一个大村子,有四百多户人家,近两千人,这个村子的人很刁蛮,经常出乱子,据说当年被评为县里最不文明,治安问题最 突出的一个村子。
当时学校没有围墙,那个村子的人经常窜入学校来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有些流 氓地痞,也闯到校园来尽干些欺负学生的事。
学校不设有保安,老师也不敢惹这些地痞,只是叮嘱我们这些学生,平时尽量不要招惹这些“坏人”,能躲得起的就尽量躲远些。
好在我们的校长是这个村庄的人,长得高大威猛,在村里有一定的威望,一般的人都不敢来学校里撒野。
那个晚上,有个喝醉酒的家伙先是跑到学校来,在校园里转悠一圈,看到没有人搭理他,便闯入女生宿舍。
刚下夜习,正准备熄灯睡觉的女孩子乱作一团,有老师急忙过去告诉了校长,校长急匆匆地赶来。
当时那个家伙正在宿舍里追赶着女生,女孩子们吓得乱喊乱叫,校长火冒三丈,他抓住那个家伙,左右开弓,给了他几个拳头,那家伙瞬间酒醒了,见势不妙,灰溜溜地跑了。
只可惜,学校的好治安只能维持了几年,随着校长因为“得罪”了上面的人,被降级到镇小学任教,我们的学校便迎来了一段“黑暗”的历史。
陈老师所在的村子里有一个年轻男子上山找蛤蚧时掉下山崖死了,他的家人把他埋葬在我们宿舍后面的一块地里,离宿舍后面的窗口只有两三米远。
死者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这人我们见过,久不久就溜进校园里拿了我们学校的篮球来打球,人很蛮横,学生们都不敢惹他。
因此,他死后埋在这样的地方,无疑会对我们的心理造成巨大的影响。
我们宿舍是一排砖瓦房,窗户栏杆都是用木条做成,窗玻璃也没有,怕雨水飘进来,我们用装化肥的塑料袋把窗户封死。
但这些塑料袋只能管用几个月,挨了风吹雨打,过段日子便破烂不堪了。
毕竟死者生前是带有戾气的人,而且还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死亡,因此,在人们看来,这种人死后容易变成厉鬼,这更加大了我们的恐惧心理。
这段日子,学生们纷纷离开宿舍,每天一放晚学,人们都回家去了,次日一早再返校。
别人往返学校,一般也就两三个钟头,而我的因为要翻过两座山梁,所以往返一次要六七个钟头。
以前读初一初二时,还有两个女孩子陪同我一起走路,到了初三后,由于学习成绩不好,加上家里也困难,那两个女孩就不来学校了。
这样,只剩下我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孤零零地往返于家和学校的路上。
那天放学后,我来不及收拾东西,便走出校门急急地往家里赶,当时已经进入深秋,冷冷的秋风吹过山岗,带来一阵阵的凄寒,给我陡增了一份恐惧。
等我气喘息息地走到家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看到我突如其来的出现,父母吓了一跳,未等他们问个为什么,我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他们说出来。
次日天还很黑,父亲便早早起床给我做饭,然后点着火把护送我到学校。
此后几天都是这样,父亲累,我也累,由于睡眠不足,加上走路太困,我上课时根本就没有什么精神,总想打瞌睡,我多想学校附近有一个亲戚,可以借宿一阵子呀。
这时候,教我们音乐的陈老师给我们救急来了。
初一时有音乐课,到了初二就没有了,初三时功课繁重,学习压力大,为了调节我们紧张的大脑,学校给我们每星期安排了一节音乐课。
这样,陈老师又来给我们教音乐了。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很流行的歌曲,比如《血 染的风采》、《爱的奉献》等一些充满正能 量的歌曲,都是陈老师在课堂上教给我们唱的。
当时港台歌曲开始在内地流行,拗不过我们的请求,陈老师利用课余时间,在他的宿舍兼办公室里给我们弹唱了诸如《昨夜星辰》《冬天里的一把火》《北方的狼》等一些八十年代流行的歌曲。
这时候,已经四十多岁的陈老师看起来一点都不迂腐,港台的流行歌曲让他弹唱出了某种独特的韵味,让我们回味无穷。
在没有卡拉OK,而且录音机还是很稀 缺的年代,陈老师高亢的男中音,以及和我们打成一片的情景,给我们繁重的学习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陈老师性格随和,平易近人,后来,当他知道我们这些女生因为上面提到的事而每天往返学校后,主动找到了我,以及几个回家路途比较远的女生,要我们可以住在他的宿舍里。
陈老师的宿舍在教师大院里,附近还有几十位老师和家属,离那个新坟有一百多米,住在那里我们根本就没有觉得任何恐惧,所以我们几个女生很高兴的答应了下来。
这样,陈老师从家里拿来几个椅子,供我们使用,那几个月里,幸亏了陈老师,让我们得以安心地在他的宿舍兼办公室里安心的住着。
前面说过,由于我们的校长被调离工作岗位,下派到小学任教,这个村子的某些人更加撒野,时常窜进学校里来捣乱。
有时候深更半夜了他们会在学生宿舍后面扮鬼吓人,弄得女生和胆小的同学睡不好觉,相比较起来,真是多亏了陈老师给我们借用他的宿舍。
学校这种不好的环境,直到后来设立了乡政 府,上面派人来加强了学校周边的治安保卫工作,情况才开始变好转。
可惜那时候我们也即将毕业了。
可以说,住在陈老师宿舍那几个月的日子里,是我三年初中生涯过得最充实,心里最踏实的时光。
1998年国 庆放假期间,恰逢金秋,我们十几个要好的同学组织了一次聚会和郊游,然后回母校探望老师,以及那里曾经的一草一木。
当年教我们的老师有的已经退休,有的调到别的地方去,只有陈老师还在,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不再教音乐,而是转为学校总务工作。
我们提了一些糖果,茶叶之类的礼品找到了陈老师,他依然是原来那个和蔼可亲的样子,笑呵呵地说我们太客气了。
他说他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倒是我们这些刚刚当家的,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压力一定不小,以后来看他就不要破费了,我们能够来看望他,他已经很满足了。
然后,他把糖果分发给我们吃,便转身到厨房里给我们做饭,我们不想打扰他,他不高兴了,说既然来了就不能急着走,我们师生不知道以后还能团聚几次了。
期间,我们得知他唯 一的女儿外嫁,开办了企业,老伴现在过去帮忙照看外孙,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工资怎么都花不完,等几年后退休了,也打算去跟女儿一起住。
看着桌子上丰盛的菜品,我们知道陈老师的生活一定很富足,他乐呵呵地叫我们多吃菜。
当他看到我们几个女生吃得很拘谨,便用公筷给我们夹了几块大的牛排,直往我们碗里放,说女人不要怕肥,肥了才能够招财……
当年学校里的学生宿舍已经变成了一排楼房,那个令人恐惧的坟墓也已经不见了,学校有了新的围墙,把影响学生的各种不利因素都排除在围墙外。
我们问陈老师,当年他的宿舍兼办公室还在吗?他说早就拆除了,现在那个原址已经是一个足球场了。
我们有些遗憾,说如果没有拆除,今晚一定去那里住上一晚,感受当年老师给我们带来的温馨。
……
这就是我们当年的初中音乐老师,虽然他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但他的音容笑貌将永远留在我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