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巩悦悦
近日，广东陆丰市教育局发布了《广东省公费定向培养粤东粤西粤北地区中小学教师（定向汕尾陆丰）违约人员名单》，公开通报5名今年6月毕业但未履约的毕业生。一时间里，多名公费师范生被通报违约的话题冲上热搜，引发社会广泛关注。
根据要求，公费生入学前须分别与培养高校以及生源地教育行政部门签订培养协议，学生在修学年限内享受“两免一补”（免除学费、住宿费，补贴生活费），同时要保证毕业后服从计划来源地安排，到乡镇学校任教不少于6年。作为乡村教师的重要来源，定向公费师范生的违约显然有悖契约精神，既浪费了教育资源，也打乱了乡村教师补充计划。
客观来看，公费师范生违约可能存在多方面原因，比如求学过程中意识到自身不适合教师岗位，对未来的职业和人生规划发生改变，也可能是不愿意去偏远的农村地区。但乡镇学校真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吗？10月中旬，记者前往山东几所乡镇学校蹲点采访，通过与新入职的公费师范生对话，试图提供给社会各界一种“想象”之外的现实参照。
（一）
10月18日，当记者在校园里看到张栋的时候，他的脸上写满了快乐。按照四年前报考大学的定向协议约定，他在今年六月底本科毕业后，和另外三位公费师范生被分配到了山东德州，并在8月底一同前往当地的农村学校——乐陵市花园镇花园中学报到。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张栋心里很满足，他在这里感受到了被重视的温暖。
“刚来学校之前，我想象中的农村学校非常艰苦，但真正来到这里才发现，学校软硬件设施比预想的好太多了，老师也很有凝聚力。而且无论大事小事，学校领导都很关注我们四个，老教师会不遗余力地把他们所掌握的东西传授给我们，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我们都能够感受到关爱。”能被乡镇学校器重，张栋感受到了“双向奔赴”的快乐。
原来，在了解到四位老师不是乐陵本地人之后，为让他们工作更安心，乐陵市花园镇花园中学校长刘玉龙带领老师们提前做好后勤保障，帮助他们准备了教师公寓。因为对于公费师范毕业生，刘玉龙从一开始就对他们有着很高的期望，“没来的时候盼着他们来，来了之后要让他们在教师职业生涯中成长为专家型教师。通过交流听课，我认为这四位教师具备这样的潜质，我们要为他们搭建好平台，因为这是学校的财富，也是学校的未来。”
记者了解到，处在乐陵市的花园镇是典型的农业乡镇，位于花园镇的花园中学是一所地地道道的农村学校。全校2200多名在校生覆盖了全镇72个村庄，凭着教师们的执着努力，每个村一年能考出四五个大学生，有村庄一级中能超过10人，教育教学质量赢得了老百姓的认可，使得这里的生源非但没有流失，反而一再回流，形成了非常浓厚的尊师重教氛围。
面对72个村庄的孩子，刘玉龙感觉身上的责任很重大，每天思考更多的是如何进一步地提高教育教学质量。四位公费师范毕业生的到来，对这所农村学校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以前曾有公费师范生来校实习和支教，那时我们就非常希望能够分来公费师范生，真没想到一来就是四位。”
来自滨州博兴的王艳超，四年前是被好朋友拉着报的公费师范生，真正毕业分来乐陵这所农村学校的时候，他心里充满了迷茫和不安定。但从教之后发生的一件小事，让王艳超的状态有了180度大转弯，“之前军训的时候，班里有个同学磕伤了腿，因为父母在外务工回不来，当晚我就带他去了医务室。当天正好是我生日，回来路上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竟然被学生记在了心上。”
据王艳超回忆，那天是周末，腿部受伤的那个学生颤巍巍带来了另外一个同学，两人一起对他说了句“生日快乐”。虽然是句迟到的“生日快乐”，却让王艳超感动了好久，也让他开始重新审视教师这个职业的分量，“说实话，我上大学的时候心态有些躺平，但当我真正面对这些孩子的时候，内心的感动让我开始改变自己。这些孩子们都很可爱，我再也不能因为个人的状态而去耽误孩子们的未来，我现在就想尽自己最大努力教好他们，我想带给乡村孩子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二）
其实，像王艳超、张栋这样选择扎根乡镇学校的公费师范毕业生不在少数，而且据记者观察，随着今年秋季新学期的开学，录取分数一路飙升的公费师范生专业，也成了高校学子抢报的热门专业。
一组数据显示，山东师范大学的公费师范生专业最高录到631分，青岛大学最高录到613分，济南大学最高录到619分，曲阜师范大学最高录到613分，鲁东大学最高录到611分，聊城大学最高录到607；临沂大学最高录到596；滨州学院最高录到595；泰山学院最高录到590；潍坊学院最高录到584；齐鲁师范学院最高录到577分……
记者注意到，拿山东师范大学公费师范生最高分来说，按照省招考院发布的“一分一段表”，631分对应的是9300名左右，这个分数即便报考山东大学、中国海洋大学、中国石油大学也都是稳稳的。其实，围绕公费师范生的政策，山东一直在做优化，力图更好地满足学生和社会需求。
早在2016年，为给农村学校培养“下得去、留得住、教得好”的优秀教师，山东招收了首批3000名免费师范生。2018年，在实施公费师范生免费教育的基础上，将“免费师范生”更名为“公费师范生”。但由于协议中“公费师范生在大学毕业后必须到定向就业的（县、市、区）履约6年”的条件限制，因此一直以来，不允许公费师范生在培养期内报考全日制研究生，成了部分考生选择公费师范生的“拦路虎”。
直到在2019年11月28日，省教育厅发布《山东省师范生公费教育实施办法》，允许省属公费师范生在培养期内报考与中小学教育教学相关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但“办法”同时规定，公费师范生在培养期报考全日制硕士研究生，报名前须按照有关程序经定向就业市教育行政部门同意，并签订补充协议，承诺研究生毕业后按期回到定向就业市从事农村教育教学工作不少于6年，可保留公费师范生身份至研究生毕业。
在乐陵市花园镇花园中学，新学期刚来报到的公费师范毕业生王艳超已经进入了教师角色。
近年来，随着招生名额的缩减，公费师范生的报考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不能否认绝大多数考生看中了公费师范生的“两免一补”和毕业后“有编有岗”的利好政策，但记者采访中发现，仍有相当一部分考生是为了“教育情怀”。举例来说，2021年考上山东师范大学公费师范生的黄晨高考成绩624分，打破了当年全省公费师范生高分记录。而她之所以选择这一专业，正是受到身为教师的父母影响，“我一开始对教育并不是特别向往，反而很能体会到教师的艰辛，但在认识到、体察到教育艰辛的前提下依然选择教育，就是因为希望帮更多农村孩子实现梦想。”
乡村教育是当前教育的薄弱环节，虽说近些年全省各地下大力气为农村建新学校、更换新设备、提供优质师资，各类政策也积极向农村学校倾斜，但仍有一定差距，因此选择到农村任教需要更多的教育情怀。但通过王艳超、张栋等“00后”公费师范毕业生的心路历程，我们有理由，在不久的未来，乡村学校会因为这些新鲜血液的涌入而更加精彩。当然，各地也应不断提高乡村教师岗位对优秀人才的吸引力，让公费师范生能够有更多的职业获得感，最终实现个人发展与乡村教育事业“双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