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西
又逢入梅。
天气黏黏糊糊，化为沾染在睡衣上的汗，令人愈加烦躁。
透过满目葱茏，窥见窗外隐隐绰绰的顽皮身影，坐落在楼下小区花园。叮叮当当的铁链撞击声和喑哑聒噪的蝉鸣声一起，同孩童的喧闹久久交织，不绝于耳。
最受孩子们欢迎的，还是我小时最爱的秋千。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秋千——一排拴着马蹄形吊环的笨重铁链，猛眼一看，活似展示柜里竖挂的铁锹。
吊环离地约30公分。大人们和年长的孩子一勾一踏，便能轻松踩上，惬意地做着“太空漫步”。像我们当时那般刚上小学、身高不足的，只能颤巍巍挂进去半条腿。聪明的小孩们很快发明了一种玩法：将两条腿分别插进两个吊环里，双脚离地，便能像荡秋千一样吊起来。开始时，还需要身后有伙伴推一把给个助力，很快地，独立借助双腿像船帆一样前后划动就能自己荡，而且比普通的蹬板秋千荡得还要高。这一玩法很快在小学生中风靡，并逐渐演变成一种体育竞赛。
当年，放学后的课外活动远比学堂生活更精彩。草草蹲在单元口糊完作业后，我们那一伙儿总心照不宣地在楼下小花园“不期而遇”，奔赴竞技场斗至入夜。家长们倒也不急，往窗外一望，便将战况一览无余。晚上九点一般是鸣鼓收金的时刻——浑身汗臭的毛孩子们要被叫回家洗澡吃饭了。
秋千嘛，当然是荡得越高越好。我们约定以凌腾半空时双脚踩过路旁最高处的叶子作为判定胜负的凭证，美其名曰：“凌波微步”。
高我们半个头的小绿，总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与好强。那个夏夜，整座花园都写满了她的骄傲和洋洋得意。
性格单纯的墨墨胜负不萦于胸，一心只觉得荡在半空铆足劲地大声喊出“凌波微步”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小珂年龄最小，个头最矮，总以年龄为由喋喋不休地辩解自己为何够不到更高处的叶子。
至于我，中规中矩，和我保守的家教和性格一样。
虽如此，我内心总渴望挑战那棵树最高处的那簇叶子，却从未将这野心宣之于口。
“你连这里都够不到，还想够那里？”一个声音告诉我应该安于现状。
“咳！你会荡得比她高！”另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能认输！
微不足道的苦恼，第一次在心底萌生。
于是，路灯下，多了一个倔强的身影，伴随着金属架吱吱呀呀撞击螺丝钉的声音。
终于有一次，“啪嗒”一声，我瞥见顶端的叶子随风而动。
我兴奋地踢向脚下的土丘，溅起的砂砾像暗夜烟花一样打在身上。
登顶的感觉真好呵！飘飘然中，我仿佛是一名身怀绝技的武林侠客，好不恣情江湖、怡然快意！
第二天，当兴冲冲将这一战果公之于众时，小伙伴们只是相视一笑：“咦，你还在玩这个？我们正要去捉小田螺！”
可恶！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转移得这么快！我懊恼于没能早日“练成神功”，在小伙伴偃旗息鼓前宣布自己的胜利。
寒来暑往，老朋友走了，新朋友又来。随着年龄增长，直到日益粗壮的小腿再也套不进秋千的吊环。
再后来，成长的烦恼纷至沓来，像我家楼下茁壮生长的杉木一样，最终淹没了四楼的窗台。只能偶尔透过密密麻麻的叶片，回顾窗外的青葱岁月，和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校对徐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