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回顾:1960年我出生在山西柳林,1977年高中毕业后无望上大学,回大队小学当代课老师。李慧珍是大队支书的女儿,和我是同学,高中毕业后进了县城的供销社。在李慧珍的帮助下,我陆续参加了1977年和1978年高考,但都落榜。
1978年高考落榜之后,我前往边疆汽车团服役。在部队里我积极表现,于1980年成功考上军校。这期间我与慧珍一直保持联络,我期待自己提干后能配得上慧珍,和她长久在一起。
1982年,当我怀揣着军校毕业证回归原部队时,我的心里非常激动。这么多年,我终于成功跳出了农门,也圆了自己的大学梦。当年连续两年高考落榜带给我的打击,也被满怀的喜悦所冲散。
回到昌吉的部队后,便开始走流程的环节。由于我年轻才22岁,而且经过军校“镀金”,未来的前途看起来也是一片坦途。虽然有一些资历老的战友说一点“怪话”,但是大部分战友对我还是非常看好。
上级领导也很看重我,记得营部教导员找我谈话时,还拍着我的肩膀说:“像你这样年轻的,有学历的军官,以后将会是部队军官的主流,好好干,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有些受宠若惊,也很感动,毕竟之前的22年人生中,除了家里人和慧珍,基本上就没人看得起我。
聊过工作之后,教导员突然问起了我的家庭情况。我将家里的情况跟他讲了,他对我出身农门还坚持读书很赞许。当时我没有说自己和李慧珍的事,一方面是自己当时属于“吃软饭”,有些不好意思;另一方面说自己十几岁就谈恋爱,害怕有不好的影响。
我给慧珍写了信,说了自己现在的情况,计划年底的时候回家探亲,届时就公开和慧珍的恋情。我觉得自己成了干部,虽然家里条件不太好和慧珍家里相差甚远,他父亲和大伯不高兴,但应该也会同意此事。
但没想到,两天后恰逢周末休息,营部教导员说他家属来探亲了,让我过去一起吃饭。我觉得有些不好,毕竟我和教导员以前并无太大交集,也就是军校毕业后办理提干手续时,有些来往。但又找不到太好的理由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我买了点水果,便去了招待所,见到了教导员和他的家人。我们的教导员是山东人,姓赵,1946年出生,1966年入伍,1971年他跟着大部队从陕西华阴到了新疆,此后便一直扎根在边疆。
这次从老家过来看望他的除了他妻子、儿子之外,还有一个20岁出头的姑娘。介绍称这是他最小的妹妹,从小没出过远门,这次和嫂子一起过来看望他这个大哥。饭桌上,教导员和嫂子很热情,不停的给我夹菜。
教导员看我比较拘谨,便起了个话头,让我讲讲当年高考和读军校的事情。这个话题我熟,便讲起了自己的过往。姑娘听我说起这些话题很是感兴趣,对于军校里面的校园生活也是非常向往。
毕竟都是同龄人,聊着聊着彼此也就不再陌生了。教导员看我们聊的挺愉快,便说让我带他妹妹出去走走,看看我们待的环境。我再傻,也感觉出来有些不对,教导员似乎是想撮合我和他妹妹交往。
但我骑虎难下,不得不带着姑娘出去转悠。在路上我不再敢显摆,说话也尽量小心谨慎。姑娘还感觉有些纳闷,刚刚还在饭桌上口若悬河的青年怎么不见了。我不敢多做停留,敷衍陪伴了一会儿,便借口回去有事,就将她送回去了。
回去后我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教导员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我成为他的妹夫。但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慧珍在我最艰难的日子里给了我那么大的支持和帮助,而且这几年我们一直通信联系,早已经情根深种。
但如果我直接拒绝了教导员,相当于打了他的“脸”,提干这事儿虽然符合规定,但万一他给我使绊子,恐怕还会有变数。我的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说先答应了,到时候提干了大不了再说明真相;而另一个小人又说这样做纯粹是欺骗,太不道德。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后,看着外边蔚蓝的天空和刺目的太阳,我握了握拳头,心里做出了决定。
果然没两天,教导员便让我去他那里。一进门,他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忠民,你觉得明明(他妹妹小名)怎么样?”
我斟酌了片刻,然后回到:“您妹妹人很不错,人又大方,还是高中毕业,以后谁要娶到她就有福喽!”
教导员听完后哈哈大笑,他指着我说:“要不,把这个福气给你,你来娶她!那天明明回来后,就一直打听你的事,还夸你呢!我看你俩还挺合适的。”
这话一出,我必须得赶紧表态了。我先给教导员鞠了一躬,然后说道:“首长,我之前没讲实话,其实我在老家有一个对象,我们青梅竹马,她帮了我很多,我也很喜欢她,我不能负了她。”
说完这段话,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凝固,教导员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冷冷的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我没有再隐瞒,将我和慧珍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教导员静静地听完,没有再说什么,便让我回去了。
此后的半个月我一直患得患失,生怕教导员一怒之下,让我提干不成。当提干任命下来,我被安排在二营八连一排当排长,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我带了两瓶酒去向教导员道谢,他看着我提着东西,沉下了脸。我看他表情不对,赶忙道歉,他拍拍我肩膀说道:“臭小子,这半个月不好过吧,但谁让你之前撒谎呢?你和李慧珍的事,我和你嫂子也说了,她说你做的对,以后可不准当陈世美哈!”
我内心十分感动,追问道:“那明明那边……”。
教导员给了我一脚,笑骂道:“你以为你是万里无一的香饽饽呢?明明那边你不用管了,她已经回老家了,准备认真复习,参加明年的高考呢?”
他妹妹高中毕业后,就进了他们老家的纺织厂,做了一名仓库管理员。她有稳定工作,人长得还漂亮,家里条件也不错,本来计划在这一两年之内结婚的。但这次回家后准备复习,再次参加高考,可能也是受到了这件事的刺激。
我不禁有些汗然,想要再解释一下,但话还没出口,就被教导员挡回来了。他说道:“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现在的结果也挺好,本来我就不太想让明明早早结婚的。如今她要备考,我是大力支持的,要是能考上大学,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我走之前,他又叮嘱我,不要因为这件事就有了隔阂,以后还是要常来常往。我重重点了点头,教导员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我为自己之前胡乱猜疑他而感到羞愧。
1982年春节前,我回老家探亲。从1979年1月份离家,到这次回家,已经过去了四年。我并没有在信中告诉大哥自己提干,想的就是这次当面见到家里人,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果不其然,当我告诉家人自己提干了后,家里人都兴奋不已。大哥更是乐开了花,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你这兵真是当对了,这次可没人再敢看不起咱么了。”看着大哥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的欣慰笑容,我庆幸自己没有让他们失望。
欢聚过后,母亲冒出一句:“老二,你提干了,以后工资是不是就更高了?”我点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家里依然是破破烂烂,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我有些纳闷,自己这几年将节省下来的钱都寄回来了,让大哥改善家里生活,怎么还是老样子?
母亲听了我的问题,想要说什么,却被大哥打断了。他回屋拿出了一叠钱,摆在桌上,说道:“老二,你寄回来的钱,除了给咱爸妈买药,其余的我都给你攒着的。你到时候要和慧珍结婚,咱就这条件,不得多准备些钱啊!你这次回来,上门时还得要买些好点的礼物。”
听到大哥全是在为我考虑,我的泪珠忍不住在眼眶打转。大哥已经27岁了,在农村是大龄青年了,因为家穷,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对象。但即使是这样,大哥还是一心为我考虑。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大哥后半生幸福。
第二天,我去了县城供销社。因为快要过年了,供销社的人很多。我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忙活的李慧珍,几年时间没见,姑娘还是那么的漂亮,而且因为常年在室内工作,皮肤还变的更白了一些。
因为人太多,我不便和她上前说话,便站在一旁看着她忙碌。直到那一阵人潮过去之后,我才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慧珍看到我后,非常高兴,连忙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跟她简单说了一下,又有人围过来买东西,她又赶紧回去忙活。一直等到她下班,她才清闲下来,接过我递给她的水杯,一口气就杯子里的水喝完了。看到我一直看着她,她觉得刚才动作太过于“豪迈”,不好意思的朝我笑。
下班后,我陪着她走在县城的马路上。路上我跟她讲了这几年在部队的经历,她听得很仔细。虽然这些事很多都在信里说过了,但如今面对面交流的感觉更好。
此后几天,我每天都去找慧珍,也谈了我们的将来。那年春节,我带着许多礼物,到慧珍家里上门拜访。李支书看到我依然阴魂不散,脸色不太好看。但可能也是知道了我提干的消息,这次倒是没有强烈反对。
搞定了女方家人,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从1975年开始上高中到1982年,我奋斗了整整七年,终于才有资格向岳家证明了,自己有能力让慧珍过上好日子。
但在考虑我和慧珍的婚事之前,大哥的婚事必须要先解决。慧珍是个好姑娘,她知道我这一路走来,大哥所付出的艰辛。不但不介意我将之前攒的钱全部留给家里,大哥结婚还有以后小妹的出嫁,这些钱都应该由我出。
看到她如此大度,我不禁感叹: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许多好事,这辈子才有幸遇到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直到1984年年中,在大哥快要满30岁的时候,终于娶到了媳妇。慧珍在其中功不可没,正是她不断打听,最后在她同事的介绍下,才给大哥介绍了个好姑娘。后来更是在大哥结婚前,忙里忙外,出力出钱。
这件事过后,慧珍在我们家的威望很高。虽然我们还没有结婚,但家里人都已经认定她了,小妹也当她将二嫂看待。1985年,我晋升为连队副指导员,年底我便回老家和慧珍结婚了。
此后,我一直在部队服役到1996年,以团政委的身份转业到老家,安排到县公安局当政委。在这11年里,照顾孩子和二老,包括妹妹出嫁,都是靠慧珍在操持,她俨然已经成为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主心骨。
大哥和小妹家在我们的帮衬下,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侄子更是争气,一路读到了博士,还到国外留学,前些年回国后,目前在北京一家大型央企工作。外甥女也在我的牵线下,找到了如意郎君,过得挺幸福。
2020年,我也年龄到了退休了,在家过起了含饴弄孙的日子。回想自己这六十多年的经历,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坎坷,也遇到了许多的好人和贵人。
无疑,大哥是我的坚实后盾。如果不是他当年的坚持,我可能根本就没有上学的机会。在有当兵的机会时,也是他骂醒了我,让我不用考虑家里,毅然决然去参军入伍,才有后来的考军校提干。
慧珍则是我生命中的天使,在青春懵懂的岁月里,如天使般的姑娘给了一个有些自卑的农家学子,最真诚的关怀。在我最苦闷抑郁的那段日子里,她更是不顾流言蜚语,拿钱出来支持我复读参加高考。
因为供销社系统的改革,慧珍在90年代末下岗,此后相夫教子,没有再上过一天班。许多人羡慕她,说她运气好,嫁了个副处级干部,不用为生活发愁。但我知道,这个女人将一颗真心都给了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编者按:李忠民的故事已经全部讲完了,感兴趣的友友可以翻看前两篇文章。他和我虽然在同一个汽车团,但之前我们并不认识。今年过年时一次偶然的聚会中,我们意外结识了。
得知我现在利用空闲时间在写一些文字后,他翻看了我之前写的一些文章,觉得很有那个年代的味道。于是他便将他的故事讲给了我,由于时间过去的太久,有些细节难以完美复刻,但老刘还是希望通过李忠民的故事,让我们一起来缅怀那段难忘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