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书欣的新剧《月光变奏曲》，在这个毕业季显得格外应景。
她饰演的女主角初礼就是一名刚刚踏入社会的应届毕业生，虽然专业是金融却立志成为一名图书编辑，离开父母，孤身到大城市打拼。见识了国产编剧丰富的想象力之后，这部剧确实让我眼前一亮。因为她家外面的楼梯，像极了我住的老破小。
她穿的衣服，也和我在橙色软件上淘的几乎一样。
图源见右下角水印单这两点，就够也曾经是菜鸟毕业生的我狠狠代入并准备持续观看了。
还不是因为国产剧演的大学毕业生，都能随时让我犯“剧怒症”。剧怒症，意思是看电视剧的时候总能出现一些挑战观众常规认知的情节和环境，看了就来气，恨不得冲进去把演员大骂一顿，严重者会出现“砸电视”“吃手机”之类的暴力行为。这种症状在主角是大学毕业生时更为显著。
想想自己在大学毕业和社会交界点的状态，再看看国产剧里的主人公，就能被不食人间烟火的编剧气得跳脚。国产剧，没有真实的大学毕业生。
01
大四生虽然学业可能没有那么繁重，但毕业论文也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魔鬼关卡，尤其是天临元年以来，答辩压力逐年增加。准备考研的就更不用说，埋首图书馆可能学得人样儿都没了。但电视剧里的大学毕业生们，似乎永远不用担心学业压力。
《二十不惑》里“关晓彤”的室友罗艳，四年来第一次来到自习室准备考研，学习之前还和男友一起打游戏热身，最后因为扰民被赶了出去。学习的时候也是三分钟不离手机。还来了句抖机灵式的台词，“我是玩物丧志，但是不玩丧命啊。”
编剧好像为了给宅女角色找个寝室以外的地方打游戏而安排考研一样，真正准备过考研的大学生，看了觉得在侮辱自己。
在现实生活中，就算是信奉躺平学的人，也绝不会一颓到底，大部分人不都是一边摸鱼一边努力。而扁平和极端似乎成了国产剧人物的通病，就像这个对生活没有热情的角色一样。其次，毕业生的宿舍生活，经历了四年的相处和磨合，应该都进入了一潭死水模式。关系好的同进同出，实在看不顺眼的，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甚至都提前搬出去了。但是国产青春剧特别爱照着小时代写。
《二十不惑》里的宿舍四人：一个无法融入其他人的高冷女神，一个像顾里一样把“我养你们”挂在嘴边的富婆，一个不爱讲话的游戏宅，一个兢兢业业打拼的小市民。
而且她们仿佛刚认识一样，上演“我帮你打流氓终于彰显善良本性融入团体”的故事。还有那种室友两人爱上同一个人、室友两人合伙创业的老套桥段也是一个都不少。
大家都快各奔东西了，现在才拍《小时代1》是不是有点晚。不过人家的硬件标准确实也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不说别的，上学四年，我的东西就不可能止步于桌面的四分之一。
而电视剧里的宿舍整洁得随时都能清空，或许这才是说走就走的毕业。02毕业生们出了学校，就要考虑实习和工作了，而年轻人趋之若鹜的北上广，会在租房这一步上就让你见识社会的毒打。在一线城市实习，自己租房住，意味着入不敷出。打个比方，卧室只有七八平米的群租房，在北京朝阳或者海淀，起步价是三千块，而一般公司的月实习工资在两三千之间徘徊。
随机查看了公司附近的一些房源
就算彻底戒除世俗的欲望，为了活下去吃饱饭，每个月也要倒贴至少两千块。回到四人合租的8平米小卧室还要排队洗澡洗漱，不排除因为隔音太差凌晨两点才睡着的可能，但第二天必须准时爬起来挤地铁通勤两小时。然而国产剧里的毕业生们在北上广租房，还在实习期就住上了精装修电梯房大开间。
房子布置成独居生活型vlog博主的样子，INS风或是小清新。
2019年唐人被骂惨的穿越剧《梦回大清》里，李兰迪饰演的女主角小薇，在一家建筑公司实习，口口声声对男主说自己“就是个小北漂，一没钱二没势的”。她住的房子长什么样呢？精装修大复式，阳光充沛景观绝佳，甚至还有浴缸。
拳头硬了，我真的拳头硬了。
“姐，你这房子是租在鹤岗？”都说电视剧讲究代入感，咱也不知道编剧是想让我代入北漂实习生还是体验生活的白富美。反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后者是很难代进去。
在这样的背景下，编剧偏偏要极力渲染女主的灰姑娘设定。但他们不知道往哪儿用力，反而常常给大家看乐了。即使是我开头盛赞的《月光变奏曲》，也三不五时会让人出戏。看到女主的小房子时，我以为终于出现了一部和我共情的、我命运般的、不乱拍的国产剧。然而当编剧试图表现女主穷得吃不起正经饭时，我知道我高兴早了。二十一顿的外卖不点了，吃上了三十一盒的自热火锅。
穷得属实让人眼前一亮。虽然都是速食食品，但自热火锅和方便面的区别，相当于30一杯的网红奶茶和香飘飘速溶奶茶的区别。后者是小镇孩子放学随手就能买到的零食，前者是中产阶级下午茶标配。我的“剧怒”雷达又动了。毕竟自热火锅对于刚工作的我来说，是咬咬牙才能从超市货架上拿下来的高级快餐。不止吃饭抠抠搜搜，我们在衣服上也从来没对自己好过。
我工作的第一周，每天还在努力打扮，为了化妆早起半小时，精心挑选裙子十五分钟，把头发梳成都市丽人模样，踩着高跟鞋觉得自己就是职场剧里走路带风的女强人。
后来发现女强人根本不存在，格子衬衫才是宇宙的尽头。
且不说狭窄的出租屋哪有空间放闪耀暖暖的衣柜，现实的打工人根本没心思玩换装游戏。和同事一起灰头土脸在会议桌上挥斥方遒，是我觉得自己最专业的时候。
而国产剧里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边立着贫穷人设，一边每天走时装秀场。
电视剧虽然不能让主角灰头土脸地出现在观众面前，但是把奢侈品包包换一换，也不至于观感如此出戏。03
这还只是硬件方面的，真要谈职场，怒气就收不住了。还是实习生身份的应届毕业生，关乎自己的职业前途，在工作上别说是战战兢兢，至少也是如履薄冰。一个状态是忙着工作，不敢出一点差错，有什么任务都要积极顶上。另一方面，刚摸到职场的边儿，未知的环境让他们的社恐达到了空前的高度。谁还没有过刚刚入职，有问题不敢问，老板的面都不敢碰的状态呢。
但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经常靠自己的“智慧”做出一些惊人的事迹。《生活家》里文淇饰演的即将毕业的实习生，被自己的竞争者用一封署名是主管的邮件就轻松忽悠了，闯进老板办公室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看得我心头火起：“收到邮件不看邮箱号码吗？老板和你隔着一条走廊的距离，却不发微信或者直接喊你，而是发一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打开的邮件？”
而且进老板办公室不敲门以致于目击出轨现场，看起来比男女主角同时摔倒顺便接了个吻还要刻意。毕竟我妈进我房间都敲门，而我闯进不相熟的同事办公室，怎么听怎么离谱。实在是想对编剧说，没事找个班上上吧。他们笔下刚毕业的职场新人，除了总是处处得到眷顾的笨蛋美女，就是一路开金手指的天才女主角。总是能化险为夷，轻松打脸反派，一次次让有经验的老员工被一个实习生折服。《梦回大清》的女主小薇就是典型中的典型。
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盯着故宫照片发呆，她说起来挺骄傲：“我的建筑理想就是从这儿开始的”，同事还夸她有想象力。
领导让她四点钟去送文件，她看了看表一脸不情愿，怕耽误自己五点下班。领导说“文件太重要，别人送我不放心”，才给她“哄”过去。
重要项目中自己的方案独得大老板欣赏，全体员工都对这位天才实习生表示惊讶，立即安排反派给她穿小鞋。
甚至领导都开始嫉妒她，暗暗跟她抢功。
现实中的同事哪有时间关心新来的实习生姓甚名谁，每天做完自己的工作回去蹦迪不好玩吗？又不给片酬，为什么要陪着你演宫斗剧。别说领导从实力和职级上都不存在和实习生竞争的可能性，其实很多领导连关注和栽培的工作都没必要做：你做得不好，有的是替补的人。现实生活中哪有大女主，有的只是小螺丝。但是电视剧里的女主不仅不用担心失业，还能和领导谈恋爱。《二十不惑》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实习生女主，能同时得到三个不同类型男性的喜欢，领导又披外套又陪着拔智齿，像是给她做秘书。
而刚入职的我可能跟领导说句话都战战兢兢，要是被叫到办公室，出来之后就是一身冷汗了。不是年轻人说好一起做社恐吗，电视剧女主为什么能偷偷搞起办公室恋情？如此纯纯玛丽苏，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取消工作。到底是编剧离地气太远，还是离得不够远所以能想到的角色都得打工？
看了这么多平凡毕业生的设定，我发现国产青春剧也不是没有真实元素，只是现实元素往往与出戏情节交相辉映水乳交融。
看电视的时候，我是一会儿看到自己，一会儿看到自己的意淫。说到底，国产剧们既想制造偶像剧泡沫，又想够着现实生活的壳，试图让自己搭上普通人叙事的温情快车。
最后两头都没讨好。
想看玛丽苏的，看着看着灰姑娘吃起了泡面；以为是现实主义题材的，打开看到第三集，刚毕业的小姑娘就在公司和霸道总裁谈起了恋爱。剧怒，不就是因为期待的人设和剧集呈现出的效果出现了落差，甚至直接崩塌。编剧打的不止是自己的脸，也是对观众的冒犯。
其实，对于面临象牙塔和社会交界的大学生们来说，最有特点的群体状态，是他们前途未卜之下的迷茫，杂糅着未来充满无限可能的希望。在这种心理下，他们全力以赴地学习、求职、打工。这样的困境才是电视剧应该重点描摹的对象，而不是以“霸道总裁爱上我”或主角光环作为万能解药。而且不难发现，我们真实的毕业生看都市青春剧，聚焦点几乎都在主角生活条件、职场行为逻辑上，容易发生剧怒让人看不下去的，也恰恰集中在这些地方。至于霸道总裁和菜鸟实习生的爱情，看着就是图一乐。
除了自己本来也没谈过几段恋爱之外，对剧中处于这个人生阶段的人物的生活状态和心理状况，才是观众更关心的事。
国产剧想要塑造毕业生形象，少了点对现实和观众的尊重。因为观众是和剧中女主角一样刚刚毕业，家里没矿的大学生，也是在职场谨小慎微的菜鸟新人，用玛丽苏外壳为他们制造虚假的幻想，没必要。即使不体面和挣扎，那也是他们的真实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