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收到了一个问好,是来自几年前验过的一套房的房东崔姐,她发了一些小壮的活动照片给我看,很高兴看到她那曾经陷入校园欺凌的儿子小壮逐渐有了新的人生面貌。
我还记得和崔姐相约验房那天,小壮背着书包站在妈妈身后的样子,人如其名得壮,比同龄人还都要高一些,穿着校服背着双肩包,双手紧紧地攥着书包背带,斜着眼睛看着地上。崔姐则是脸色苍白,一手拉着小壮的书包带子,一手抓着手机朝电话那头的小壮的爸爸吼:“又被学校老师叫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想管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然后语气一转,非常客气地跟我说:“不好意思,你是今天验房的老师对吧。刚刚去学校接他,有点事和他老师聊晚了,所以迟到了一会儿。”
“没事没事,我没有等很久,不用叫我老师,就叫我小阳或者阳光就可以了,我们直接上楼吧。”
我在房间里检查的时候,就听到崔姐在客厅里骂小壮,大概意思就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被人欺负,丢不丢人,读书也没心思,问也不说,打也不说,你爸爸也不管,到底想我怎么样!”
我在房间听得刺耳,也没听到小壮一句回嘴,好奇心驱使我站在房间门边上的死角往客厅看,小壮仍然背着书包攥着书包背带站着,低着头盯着我打开的工具包,任由他妈妈责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我仔细地打量起小壮,他的校服裤子和衣服都弄脏了,上面有一些鞋印,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攥得非常用力,都发白了,衬出他的指甲倒是很干净整齐,袖口和领口也没有发黄的痕迹,他的妈妈应该在生活上照看得很仔细。
崔姐出去阳台接一个工作电话,我就走出死角,去了客厅。小壮警惕性很强,我一靠近他就往后缩,我也没走太近,就在我的工具包旁边蹲下,开始一件件给小壮介绍工具的用途。小壮似乎听得入神,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些,也蹲了下来,开始拿起一件仔细看。
崔姐打完电话走回客厅,小壮蹲着的位置是背对着她,我蹲着的位置是面对着她,我朝她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她也停下了脚步。正好有一个下水管道的位置需要和她确认一下,我就请她离开客厅,留小壮一个人研究工具包。
可能和陌生人聊天心理负担小一些吧,她一边帮我确认图纸,一边讲起了小壮的事。小壮读初二,学校是重点初中,民办学校,除了入学需要摸底考试以外,也是托了一些关系才进去的,小壮的成绩小学时候还可以,但在这所学校里,面对的不光是全市的好学生,还有一些向省内定向招的专为升学的尖子生,于是小壮的成绩就下来得很快,她和先生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学校旁边租一个房子,省下通勤时间,由她陪着儿子念书(因为本地生只能走读,而她的工作单位离学校较近一些),先生住在家里(先生的工作单位离家里近一些)。
这样一来,崔姐的压力就直线上升,可小壮不仅成绩没有起色,还被学校里面的一小撮坏学生盯上了,他们普遍家境好,是靠家里花钱进的这所学校,已经安排好要被送到国外念高中,从老师的反馈和小胖曾经的哭诉里,崔姐大概知道,他们欺负小胖又高又胖又呆,反应慢不还手,而且整天用功做题,看着很努力又成绩不好。崔姐其实是相信小壮的,也和学校反映过这个问题,但学校总是客客气气地表示无奈,而小壮爸爸也总是很忙的样子,仅存的几次父子聊天,也会以:“他都不跟我说话,我能怎么办?”结束。这样一来崔姐的怨气就更大了,最终归结到一句话:“你得自己争气!”于是小壮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眼看着隔年就要中考了,得让小壮考上重点高中,崔姐想的办法是:把房子卖了,就在学校附近买个小点的也行,让他爸爸没有借口不管儿子,另外就是也许有父亲的影响,小壮可能也更不容易被欺负,能专心念书。
以我当时的人生经验,其实也给不了崔姐和小壮什么有说服力的建议,也不适合多说什么,但在那天走之前,我趁崔姐又接工作电话的时候,让小壮挑了一件工具包里的小工具送他,他挑了空鼓锤,教了他一下辨别和使用的方法,他显得很兴奋。完了我还小声补了一句:“可不能打人啊!” 小壮没有抬头,但是说了一句:“谢谢。”
后来,我和崔姐就保持着每年两三次问好和朋友圈点赞之类的联系,知道小壮后来中考不错,高考也不错。今年元旦,崔姐给我发来信息,说小壮跟她要了我的微信,如果我方便的话请加一下。我当然没问题了。
他加我之后很久没说话,我忐忑地发了一句:
“你那时候没拿我的空鼓锤去打人吧?”
他隔了好久才回我:“没有打,只是吓唬”。
“那就好。”我回
“谢谢你。”
“不客气。”
(我当年送锤子的行为是错误的,不可以模仿。)但还是幸好小壮有了不错的人生。
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