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大多数人可能已经无心上班,光想摸鱼等年终奖。
可是腾讯的一名应届生员工却在此时选择了辞职。在辞职之前,他在企业微信中质问领导:超过20小时连续的高强度加班,连续一周高强度赶工,就为了新版本能够上线。
请问领导,内测延期一天,软件项目是不是就倒闭了?官网延迟一天,客户是不是就跑去竞品那里了。是不是只有员工加班,软件版本才能令人满意?为什么一开始就定工期这么赶的项目,有没有考虑过员工死活?
听起来解气又过瘾,其实这位同学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辞职了。而促使他这么做的,有两个契机。
这个年轻人的高中同学也是一名程序员,入职才半年就因为连续加班突发脑溢血。在抢救了整整三天之后,他的同学依然抢救无效,撒手人寰。
熬夜加班伤身体,听上去就像父母亲人在耳边的唠叨。年轻人总觉得这离自己很遥远。大多数人都觉得再加一次班,再熬一次夜没事。
只有当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身边的人因此失去生命,才真的令人骇然。
另一个契机则是腾讯颁发了一个“业务突破奖”。其中主要奖励的就是加班时间长的员工。
这边刚刚有年轻的生命因为过度加班而逝去,那边公司还在拼命地鼓励加班。在这种落差之下,年轻人愤而提出辞职,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腾讯的高管反应也很快。虽然他们第一时间删掉了聊天信息,但是立马醒悟,网络时代,凡走过必有痕迹(到处都是截图),删聊天记录完全没用,于是马上诚挚地向该员工道歉,紧接着又发了一篇措辞老道,内容恳切的整改和检讨措施。
不得不说,这些大厂可真是学乖了啊!
在友厂一次又一次翻车的教训中,企鹅也学会了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年轻人,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应届生。
大过年的,再怎么加班总归也能有个把天休息吧,要是出了事,惹来全网口诛笔伐,那他们都别想了,赶紧组公关团队连夜刷副本吧!
这个事件里,看起来年轻人很勇敢,公司很诚恳,世界多美好。其实说穿了也真没啥意思。不过是一次小到不能再小的小水花,翻不起大浪。
站在年轻人的角度说,他才入职2个月,一方面还没有被996加班文化彻底洗脑,依然带着年轻人的天真和良知,不能完全认同大厂的卷法。
另一方面他遇到了同学去世这样的严重的事情。相当于才出新手村就遭到了当头棒喝,也令他意识到,大厂的工资再香,如果失去了生命,失去了健康,再有钱也没命花。
员工打心眼里接纳996本来是一件润物细无声,温水煮青蛙的事情,结果这只小青蛙才下锅,就被滚油溅到了,嗷地一声跳了出去。
而公司那边究竟有几分真心认错,也不好说。
近两年阿里、拼多多的翻车,已经令大厂们意识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小人物,在网络的发酵和放大下,都有可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让他们来不及扑火。
如果没有网络,没有热搜,被应届生怼了之后,主管的第一念头可能就是骂人:你算什么东西,才来几天就对公司制度指手画脚。还大言不惭晚上线一天,用户又不会跑去用别的软件。如果不是团队每一次都赶工,我们又怎么能抢占那么多份额。
再说了,加班赶进度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它意味着员工对公司的忠诚和服从……
所以这样的刺头员工要辞职尽管走,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程序员还不是随便招。才加两个月班就废话一箩筐,就算自己不走,我都不会再留……
再见吧!您呐!
而现在,主管到底怎么想的,公司将来会如何整改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得赶紧下热搜。
网友的记忆都跟鱼一样,只要不反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没两天就会被遗忘。到时候996继续996,加班20小时继续加班20小时,有的是煮熟的青蛙替企鹅卖命,根本不用愁。
所以我说这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水花,激不起大浪。我想说的是另一个容易被忽略的点。
大厂那么卷,再怎么压榨年轻人都能安然无恙,我认为根子还是在于这批年轻人都是适应了高考制度,经历过一轮大卷,合格了才被送进互联网企业的零件。
高考是一年比一年更“卷”的。而996文化的盛行是2010年之后开始的。这其中有一种微妙的联系:卷是一脉相承的,这批人不用推自己就会卷起来,不用白不用啊。
能进大厂的都是些什么人?起码都是985以上学历吧。
大部分985以上学历的人,人生轨迹都高度一致:从重点高中考到大学。这些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内卷的洗礼。
所谓内卷就是由环境推动的集体竞争。
父母为什么绞尽脑汁也要把孩子送进好学校?师资仅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名校的环境不一样。
人是集体动物。大部分小孩去了三校,看到大家都不学习,自己也就不会好好学习。但是如果去了名校,周围同学都在用功读书,聊的是学习,下课就写作业,不学习就格格不入,那么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去学习。
经过名校激烈竞争环境考验的孩子,对环境是相当敏感的。他们习惯性地会把周围的同学视为竞争对象,力求做到最好,排名尽量争先。
在学校里,他们凭借这一点在竞争中脱颖而出考上大学。
到了大厂,他们看到周围同事都在加班,本能的反应就是加入他们一起加班,不仅加班,还要比同事加得更多。
作为优胜劣汰制度中存活下来的优胜者,竞争几乎成了大厂员工的本能反应。
还记得那些高考横幅标语吗?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扛得住给我扛,扛不住,给我死扛。”
……
其实很多口号搬到大厂也是适用的。内卷文化的本质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不管你做得再好,我拼了命也要做得比你更好。
管理层发现,985毕业生作为高考制度的优胜者,确实更加“好用”。都不用刻意去激励,他们自己就卷起来了。再加上末尾淘汰制助兴,如果不是一天只有24小时,他们一天可以加班30个小时。
高考就像一个大型加工厂,加工出了一批又一批合格的零件。令大厂的管理变得大大轻松起来。
而每一个零件之所以能玩命地卷,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卷到没退路,卷到没朋友。
很少有孩子在考上名校后,压力太大受不了时,父母会同意他转校。
就像很少有进了大厂拿了高薪的年轻人,说自己工作太累想要辞职时父母和周围的人会支持。不是亲眼看到有人加班猝死了,那些说自己受不了压力从大厂辞职的年轻人,只会遭到旁人的嘲笑:太不能吃苦了。
内卷之所以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就是因为他们的背后没有退路只有推手。
所以要想改变这种状况,要么等政策出手大力整改。只要员工违规加班就重罚东家。
要么等下一批内卷化不那么严重的孩子出社会工作。
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