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一个和北大韦神齐名的数学天才,决定在22岁出家。
一时轰动全国。
12年后,当人们渐渐忘了这个人,他却在不久前,又一次惊爆热搜。
原来,34岁的他已经在今年春节,悄悄下山还了俗。
而且,还入职了一家公司,成了一名很普通的员工。
他叫柳智宇。
他的故事,特别值得我们好好读一读。
1988年,柳智宇出生在武汉,一个高知家庭。
妈妈是工程师,爸爸是物理老师。
而他,成功继承了父母的基因,特别聪明。
这种聪明,也让他格外孤独。
幼儿园里普通的小孩儿,每天就是玩沙子、捉迷藏,东跑西闹。
可小小的柳智宇看着他们,总是自言自语地叹气:“没意思。”
听见这么小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大人们很惊讶,就问他:“那你说什么才有意思?”
小智宇摇头,他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才有意思。
反过来,别的孩子也觉得他“没意思”,都不跟他玩。
上到小学,柳智宇好像终于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那就是学习。
在学校,他成绩优异,名列前茅。
在家里,他捧着数学书、物理书当课外娱乐,一看就入迷。
爸妈看出了他的天赋,把他送进了数学培训班。
柳智宇就这样,开始了他的“竞赛”人生。
他爸爸是物理名师,曾带出过不少得金奖、一等奖的学生。
培养儿子,要求就更严格。
一到节假日,妈妈从来不让他出门,只许他在家读书。
柳智宇的童年仿佛从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很快,他的数学水平越来越高,同龄人根本望尘莫及……
到初中,他已经拿遍了竞赛的各大奖项。
他“数学天才”的名声,也越来越大。
同学们都叫他“柳神”。
在重点班里,他也永远那么拔尖。
不过,他还是没什么朋友。
他从不看电视、报纸。
学校组织看电影,同学们都看得津津有味。
只有他,借着放电影的微光,做完了一张复习卷子。
他喜欢考试,喜欢出分数时老师的赞许。
“有时上一堂课,就一直在等着一句表扬的话。”
更让他着迷的,是数学的世界。
二、
读初中的他这样描述:
“那是另外的一个世界。
其中并没有凡庸琐碎的得失毁誉,只有自然的美、人类心智的美。”
高中,柳智宇顺理成章进了湖北最好的中学之一,华师一附中的理科实验班。
也正是他爸爸所在的学校。
学业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了。
实验班60个同学,每一个都是全省各个学科竞赛的获奖者。
刚上高一,他们就要选择自己的“未来”。
每个人确定一个主攻的学科。
之后的三年,就是日复一日的紧张训练,和出入各大竞赛的密集行程。
如果一个孩子,被认定得奖的机会渺茫,就会随时被“淘汰”到普通班。
太残酷了。
柳智宇似乎没什么怨言,他从容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选择了数学。
高一时,他发表了论文《幂数列求和纵横引论》。
这是关于17世纪一个数学难题的研究。
当他提交到学校的科学院审评的时候,人们都沉默了。
“在几页A4纸上,充斥着各种我见都没见过更别提理解的字符,以及看上去似乎是中文、但却完全无法领会其意义的文字。”
在一片沉默之中,这篇论文拿了一等奖。
答辩的时候,还是一片死寂,没人敢问。
最后才有个人问:“你是如何想到去解这个世界性的难题呢?”
柳智宇回答:“我从幼儿园的时候就开始想了。”
高二时,学校和爸妈,帮他把目标锁定在国际数学奥林匹克大赛。
这是一个中学生能参加的、含金量最大的比赛。
首先,你要通过市里、省里的层层选拔,才有资格参加国家队的选拔。
选上了才有机会代表国家,去和全世界最顶尖的学生PK。
当然,如果得奖,升学就不用愁了。
全国大学任你挑。
一开始,柳智宇学校的数学组有20多人。
慢慢地,筛减成了9个。
不到一年,只剩下3个。
最后,另外两个孩子也败下了阵。
只有柳智宇一个人“幸存”。
十多年后,当年的教练余世平再提起他,还是佩服得直竖大拇指:
“论脑筋的灵活程度,我教了一辈子书,这是第一人。”
2005年, 17岁的柳智宇参加了国际奥数循环赛。
满分56分,他得了53分。
一举拿下金牌。
也是当年中国选手的唯一一块金牌。
作为一个少年,这几乎是顶级的人生辉煌。
但也因为是一个少年,他无法坐享荣光。
三、
未来还长,他要继续刷题。
因为大人们都希望他参加第二年的国际奥数大赛,再拿金牌。
学校专门为他设了一间单人教室。
17岁的少年,就这样“与世隔绝”。
日复一日,孤独地在题海里拼杀。
除了精神上的孤独,他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
过度用眼,让他的眼睛开始发涩、酸胀。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濒临失明,连书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但依然没有人让他停下来休息。
妈妈开始贴身照顾,帮他料理一切琐事。
每天,柳智宇正常用眼四小时。
其余的时间,妈妈整理了题目,一道一道地念给他听……
他被迫摸索出了一套“盲”做数学题的方法:
把图形拆解为局部,记在脑子里。
后来学校搬远了,柳妈妈就在校外租房陪读。
柳智宇就这样,在家、学校、医院之间三点一线。
每天周而复始,又奋战了一年。
而后,32个全国数学最拔尖的高三学生,参加了8场选拔。
最后选出了6个,集结成中国奥数代表队。
柳智宇就是其中之一。
国家队的集训,更苦更难。
柳智宇的眼睛和身体都吃不消。
可怜的少年艰辛地支撑着,解开一个又一个难题。
可绕在他心里的一个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
“这一切的坚持, 到底是为了什么?”
累到极点的时候,他常常萌生退意。
但每次想法提出来,都会被人们苦口婆心地“纠正”:
“你在这个世界上,需要一个东西来证明自己。”
被“摁在神坛”的柳智宇,不得不无奈地坚持。
有一次,他跟校长说:
“我个人不需要这块金牌,是学校需要这块金牌。”
而他最后也没有辜负大人们的期待。
第二次国际奥数大赛,柳智宇惊人地拿下了一枚满分金牌,中国队总分第一。
那一届,全世界只有三个人拿到了满分。
因为最后一道几何难题,只有这三个人解了出来。
而且柳智宇的答案,还赢得了国际奥委会的最高评价:
“他的解法,比标准答案还要漂亮精彩!”
载誉回国后,柳智宇被保送进了北大数学学院。
那是中国数学系的最高殿堂之一。
母校华师一附中非常荣耀。
有学生在数学学科入选奥赛国家队,已经是历史性的突破。
更别说,还满分拿下了金牌。
爸爸妈妈更是骄傲极了,这样优秀的儿子,实在是天下难找。
只是在大人们极致的喜悦里,柳智宇显得格外落寞,甚至呆滞。
这个未来一片光明的少年,完全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春风得意。
四、
第二年,BBC发布了一个纪录片,记录了这届参加奥数的“天才”们。
柳智永在里面短暂地出镜,说了几句挺“丧”的话:
“参加这场比赛虽然挺好的。
但同时也会牺牲很多其他的东西。
比如生活的安宁、良好的稳定情绪……”
然后他苦笑了一下。
那具体是什么呢?
举个例子:
当柳智宇揣着闪闪发光的金牌回到学校时。
同学们其实无暇为他欢呼。
他的金钥匙是到手了,可大家都还在高考里紧张挣扎。
尤其是曾经和他一起备战奥赛的同学。
被淘汰意味着,他们要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从头学语文、英语、理综,重回普通的高考……
成为“人上人”的柳智宇,无形中就成了其他同学的压力。
和同学们的关系,也微妙起来。
他的获奖信息张贴在学校的告示栏里。
第二天,照片上他的头就被人撕了下来。
其实,柳智宇是个特别单纯善良的孩子。
他非常同情同学们的痛苦,而且发自内心地想帮他们。
在妈妈租房陪读的家里,他经常对着窗户,眺望教学楼、学生宿舍。
“我在心中默默地为同学们祝福。
希望他们能够减少一些痛苦、变得快乐。”
高中同学后来说,柳智宇经常和他谈论理想:
“让每个人都过得快乐。”
柳智宇当时也主动想帮助同学。
可同学却说: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只想做更多的题。”
柳智宇搞不定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
就这样跌跌撞撞走完了高中。
下一站,是无数国人梦想的北大。
大家都想当然地认定,他会继续做一个“天才”,然后成为赫赫有名的数学家。
前程一片光明。
可他的选择,却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五、
进了北大,柳智宇的眼睛继续恶化。
他用眼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连课本都要拜托同学复述。
虽然妈妈会把高数的课程录成语音,给他寄过去。
但繁重的运算,还是让他感到吃力。
而且更致命的是,他对数学没那么感兴趣了。
小时候,他在数学里体会到的,是一种“自然之美、心智之美”。
可现在,只剩下机械刷题的疲惫。
而且,进入了更细分的领域后,柳智宇认为自己对数学的领悟力,达不到真正数学家的水平。
他对数学的看法,已经和初中时截然不同:
“即便眼睛好了,我也觉得数学不是我喜欢的。
它特别琐碎,是一条特别孤单的,远离大众、远离社会的一条道路。”
柳智宇特别渴望和别人发生更多的联结,渴望自己能帮助别人。
他问自己:
“如果我把数学学好了,就能帮我身边的那么多人解决他们的问题吗?”
答案是不能。
所以,他决定把主要的精力放到别处。
反正已有的数学知识,足够他应付学业了。
带学不学的,还是能在强手如林的北大考年级第四名。
——他可能确实是个“天才”。
其实,柳智宇从小也一直喜欢中国的古典哲学。
初中时就读了很多传统经典。
道家的思想对他影响最深。
那时,他把学习和考试放第二位,把内心成长放在第一。
学习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和喜悦。
但是他发现,他无法向同学分享这种喜悦。
他曾经在日记里,给中学的语文老师写了这样一段话:
“愿冷漠、孤独、伤害离我们远去,
愿善良、仁慈、忠诚、智慧的光辉遍洒人间。”
高中,柳智宇在开学当天,就给全校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天,他在花坛围栏前捧着一本书,旁若无人地大声诵读。
身边经过的家长、新生都面面相觑,引以为乐。
有人戏谑地夺下他的书,一看,是《庄子》。
“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柳智宇。
以前我们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的高中班主任,正是一位语文老师。
他回忆:
“柳智宇与哲学的缘分才算最高。
数学对他更像是顺带的事。”
有节课,老师讲屈原的《离骚》。
课本只摘录了几十句。
而柳智宇却特意背诵了全篇。
他还模仿骚体,写了几百句自己的回忆录。
有一篇提倡重视生命的课文,柳智宇也特别感兴趣。
他用一个寒假的时间,做了相当多的研究,写了一篇四五万字的论文。
其实他很喜欢研究人、世界、生命。
但为了奥数,为了学校和父母都想他拿的那块金牌,他被迫放下了这些。
当年拿完金牌回国后,带队的教练曾向他的班主任抱怨:
眼看第二天就要比赛了,柳智宇头天晚上居然还在看《庄子》。
“你到底是怎么教他的?”
身为语文老师的班主任,倒是很理解柳智宇。
老师的电脑里,一直都保存着柳智宇高三时的旧作《远慰风雨夕》。
其中有一句,很是悲怆:
“天地虽大,无一可载我之物;
众生虽广,无一可立我之人。”
在北大,柳智宇又重新捡起了他深爱的哲学经典。
还立志把它们用于实践。
他发愿,一定要处处“乐于助人”。
学校里,就算是见到实习老师,他也一定会说一声“老师好”。
他认为,这样能让对方觉得自己的工作有意义。
他还为自己继续学习找到了价值:
和更多的人对话,来帮助他们、启迪他们。
有一次,柳智宇主动帮一位沉迷游戏、面临挂科的同学补课。
他每天花两小时,给同学讲解。
临考前一天,柳智宇决定帮他临时抱佛脚,熬个通宵。
可是下午到了同学宿舍,人家却还在睡觉。
于是柳智宇就坐在那里,一直等他醒来。
其实,他的眼睛和身体状况,根本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可他想的是:
“我高中那么用功,把眼睛都搞坏了,却没给周围的人带来什么帮助。
今天有这样一个机会帮同学,难受一阵也没关系。”
最后,这个同学真的过了关,74分。
柳智宇还办了很多数学研讨班。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很愿意去为你服务。”
情况比高中时好多了。
每次考试前,都有很多人来他的研讨班学习。
“我记得大三后面,可能全年级有大概三分之一的人都要来。”
六、
柳智宇还加入了北大禅学社,严格吃素。
反正他小时候就不愿意吃肉,觉得吃肉就表示有动物被杀。
禅学社里有一位师姐,说话温温柔柔的。
柳智宇和她走得很近,师姐的温柔与包容,抚平了他的孤独。
像是一个从未拥有过的姐姐,又或是母亲。
师姐教他唱了很多佛教的歌曲,宁静而安详。
柳智宇总是特别期待和她见面。
有一次,他在师姐面前哭了:
“我总想为别人做些什么,可是似乎做什么都没有用。
仿佛世界上没有快乐,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哪怕为别人做了什么,我还是会找个地方,一个人痛哭。”
师姐没说话,只是从容地看着他。
柳智宇在文章里写:
“一瞬间,在师姐的注视下,我只想让眼泪安静地流淌。”
后来,师姐把他带到了佛寺里做义工。
柳智宇长久以来的孤独感,在寺里似乎消失了。
大二的时候,他做了北大耕读社的社长。
常带着自己的社员,去龙泉寺里助学、捐衣、奉粥。
在庙里,晚上的白炽灯经常会烧死扑来的飞虫。
柳智宇看了很揪心。
他连夜想了方案,向庙里提交了几千字的报告,详细讲述了如何制作铁丝网灯罩、隔绝飞虫。
最后,庙里终于买来了不伤虫子的LED灯。
他使劲磕头请求:
“法师,能不能今晚就安上,我不想再看到死一只虫子了!”
——一个特别悲天悯人的男孩。
还有一次,一群身穿袈裟的僧侣经过,有人问他:
“你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吗?”
他说:“有可能”。
很快又补充一句:“很有可能。”
很多人都觉得,柳智宇最后绝然出家,内心一定是冷漠,不顾及父母感受的。
完全不是。
其实,他以前一直想着怎样孝顺父母,能让他们开心。
有一次,他听说可以给父母洗脚。
寒假回到家,他就对爸爸说,我帮你洗脚吧。
柳爸爸却觉得非常奇怪。
柳智宇把这样的传统文化讲给爸爸听。
爸爸的反应,却是不屑一顾。
柳智宇的孝行泡汤了,有点失落。
又一次,他和爸爸一起去买面包。
爸爸说要多买一点。
柳智宇以传统思想劝诫说:
“不能太贪,要注意节约。”
结果,爸爸很生气:
“你怎么这么机械,你要是学什么东西都学成这个样子,我可对你非常失望。”
柳智宇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就这样,出家的念头,在他心里愈种愈深了。
七、
其实,柳智宇想出家,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早在大学毕业两年前,他就有这样的意愿。
爸妈一开始只知道,儿子有去寺庙做义工、听佛法的习惯。
后来他们看到了儿子在电脑上写的日记,知道儿子竟然还想出家。
于是,柳爸柳妈坚决反对儿子再去寺庙。
“你要是出家,人生就毁了!”
他们还动员耕读社的社员,带儿子去拜会北大哲学系的教授。
教授没有粗暴地劝阻他,只是让他要慎重考虑:
“你究竟知道佛法多少?僧团生活多少?对佛教现状了解多少?
每年有多少人出家后又还俗的?如果贸然出家,不是好事。”
当时柳智宇连连点头。
大家都以为,这事就解决了。
其实他一直没放弃。
更是在看到他的学长——北大耕读社的创始人邓文庆后,彻底下定决心。
邓文庆硕士毕业后,就出家为僧。
人们议论纷纷,但他却毫不理会。
这种超然的态度,触动了柳智宇。
他也想像邓学长那样,勇敢地成为自己。
所以在毕业前夕,柳智宇一边“假装”申请出国,一边准备出家。
柳妈妈再次全权代理,帮他学习考托福、帮他准备材料。
“我确实不想考这个,但还是去考了。”
最后,他拿到了麻省理工全额奖学金(一年7万美元)在内的三个录取通知。
在柳智宇看来,这样就算是对长辈有了一个交待。
他拒绝了保研,这样不会影响母校的声誉。
他也拿到了名校的录取通知。
这样,父母开心,自己也有面子。
“不能让人觉得我是在北大混不下去了,才去出家。”
2010年,柳爸柳妈欢天喜地地以为,儿子终于转过弯来了。
他们准备了欢送宴,请了亲朋、老师。
可万万没想到,送儿子“出国”后不久,就看到爆炸性的新闻:
《北大高材生柳智宇在北京出家》。
当时,柳爸还不相信,特意向媒体辟谣:
“这是网络恶搞,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这不是恶搞。
22岁的柳智宇,是真的出家了。
他早就给麻省理工写了一封邮件,说“我决心成为一名僧侣”。
他至今还保留着那位教授的回信。
教授说,自己被他的邮件深深打动了:
“这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认清自己的道路。”
然后,柳智宇关掉手机,断了一切和外面的联系,变成了“贤宇法师”。
消息曝出后,他还是给爸妈写了一封信做交代。
柳爸柳妈又急又气,立刻赶去了他剃度的龙泉寺。
起初,柳智宇并不愿现身相见。
“不便见人,一切随缘。”
妈妈大病了一场。
后来,因为奶奶年事已高,柳智宇还是同意跟爸妈回了一趟武汉。
在家里,柳爸爸当着儿子的面,跟北大教授打电话诉苦:
“做父母的肯定想不通。
在世俗眼中,他放弃了一条黄金大道。
父母更加感到,他们白白辛苦一场,心血付诸东流。”
而柳智宇回家的目的,只是为了安抚家人的情绪。
他知道家人的急和骂,都是出于爱他。
可是,任家人如何劝说,他都不曾动摇,执意要当和尚。
他对寺庙生活充满期待,想做一位得道高僧。
他觉得佛法说的“普渡众生”,和他的理想不谋而合。
刚出家时,一切似乎确实很“美好”。
柳智宇对住持学诚法师,充满了崇敬。
他拜读了五百多篇学诚的授课和随谈,还做了详细的笔记。
可是,“偶像”破灭得很快。
八、
2013年,龙泉寺计划出版《南山律典校释》系列。
32册的编写校对工作,只有柳智宇一人全程参与。
因为强度过大,他常常累到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只能趴在桌上咬牙继续。
可是,书出版之后,校释一栏竟然只写了“学诚法师”。
对柳智宇只字未提。
柳智宇很生气,他要求拿回文章的署名权,却没有得到回应。
文章没拿回来,身体还落下了新病根。
从那以后,他常常虚弱得连正常说话、看书,都要付出格外的心力。
2018年,学诚法师被曝性骚扰女弟子、挪用僧团资金。
柳智宇“支持上级介入调查”。
他是庙里第一批站出来发声的僧人。
除了师父,庙里的生活也让柳智宇失望。
有段时间,柳智宇参与了寺里的房屋修建。
他要在半夜1点到3点盯着工地的运作。
回去休息不了几个小时,又得起床。
而且,在寺庙里必须干活。
从来就没什么动手能力的柳智宇,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好。
连敲木鱼都敲不好。
慢慢地,他内心越来越着急了:
“过去学数学,努力就能有进步,为什么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更让他幻灭的是,寺庙里的人际关系也很复杂。
住的寝室,八到二十个人一间。
人多口杂,经常吵架。
人家说上完厕所要关灯,他却老不记得关。
时间一长,室友都对他意见很大。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寺庙也不例外。
起先,柳智宇发现不合理的地方,还会写报告、提建议。
但是,全部被驳回。
他低沉了很久,最后选择压抑自己。
“不再想,也不再敢有那么多想法了。”
无法改变别人,柳智宇只能改变自己。
他给新戒沙弥上课,因为不敢找执事法师协调,就把时间定在了同学们状态不好的早殿后。
他小心地挑选上课内容,“怕引起某些法师的不满”。
有一次,他带了四五个被家长送来的青春期小孩。
但凡管教严一点,孩子们便开始逆反。
他们还联合起来整他,在课上大吵大闹。
柳智宇觉得,“心中神圣的东西被玷污了”。
出家八年后,有一位北大学弟想和他聊聊出家的事。
刚加上微信,他就急急地回复:
“龙泉寺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好。”
那是2018年。
那一年,曾经在国际奥赛里败给他的“德国天才”舒尔茨,拿到了数学界的诺贝尔——菲尔兹奖。
而当年的第一名柳智宇,却在寺庙里挣扎着怀疑人生。
九、
柳智宇对寺庙越来越失望了。
最后终于决定以僧人的身份下山游历,行走社会。
他去看了一些别的寺庙,试图找到一个更好的地方修行。
但最后发现,都还不如龙泉寺。
作为一个穷和尚,他举步维艰。
要靠一些居士和朋友的帮助,才能勉强度日。
而柳智宇的父母,一直没有放弃过儿子。
柳爸爸生完气,曾对媒体拜托:
“柳智宇现在很难。
你们非给他贴张标签,让他像动物园里动物一样被人围观。
他以后还要学习,还要在社会上为人处世的呀!”
豆瓣上,有一位妈妈曾在日记里提到过柳妈妈。
她说在2016年,柳妈妈就住在龙泉寺里。
据说,只要柳智宇能下山,柳妈妈就会放下一切去见他。
2015年,柳妈妈退休后,自学了心理学。
她想尽自己的力量,帮儿子走出寺庙。
她给儿子推荐了很多心理学的书和课程,建议他读一读。
一开始,柳智宇不乐意。
但后来他读了一些,觉得挺有意思的。
甚至开始给庙里的师兄弟上课,讲心理学。
而母亲带他走进的这门学问,也成了他最终的“救赎”。
在下山游历的过程中,柳智宇尝试把心理学和佛学结合起来。
他讲课、开会,组建了佛系心理服务团队。
——这是真正的“佛系”。
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服务咨询过百次。
他发现,心理学其实比佛学,离普通人更近。
真真切切地帮到别人,让他丢掉了迷茫。
2022年春节,柳智宇正式还俗。
同样没有事先通知,最后才告诉父母。
今年5月,他拿着三级心理咨询师证书,入职了华夏心理。
正式开始做心理咨询、心理课程。
起初,公司给他开价月薪3万。
他觉得太多了,主动要求降薪到2万。
到手一万多。
“太多了。
反正我也不买房、不买车,更不准备结婚生孩子。
不如多奉献给大家吧。”
他的确有心去奉献。
他出书,做免费的心理疏导,办咨询热线。
他希望用一套包含了中国传统文化智慧的心理学,来普惠世人。
为此,他甘愿成为一个“俗人”。
朝九晚六,和普通人一样加班加点。
然后用自己的时间和知识,去处理一些特别寻常、细碎的琐事。
比如,开导家长。
“我会劝那些对孩子干涉比较多的家长,少一些干预,多一份商量。
孩子喜欢玩手机,与其粗暴地让他不要玩,不如和他商量每天玩的时间,频率……”
比如,指导学生。
“我会劝那些听话到,几乎把老师讲的每一句都做了笔记的孩子, 再重新整理一份笔记。
梳理出自己认为重要的点,形成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
这些特别贴近生活的小事,他做得特别有劲。
现在的他。
有了喜欢的事业,有了志同道合的同事。
和别人合租着房子,偶尔还去锻炼身体。
还俗后的生活,柳智宇很享受。
他甚至后悔,当初出家的决定。
并不是不信佛法了。
而是他认识到,修禅其实有很多种方式。
所谓“大隐隐于市”。
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一心想要帮助别人的人呢?
他说,也许工作十年后,他会退休。
然后偷偷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再次修行。
但肯定不会去寺庙出家了。
这个北大天才出家又还俗的故事,可以给我们很多思考。
红尘俗世,是容易让人厌烦的。
人和人的勾心斗角, 日复一日的繁琐无聊。
让人很容易萌生这样的念头:
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生活,远离万千纷扰。
可是柳智宇用亲身经历帮我们验证了:
世上可能并没有那么那样的净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就有世俗中的一切复杂。
乌托邦的安宁世界,只存在于想象里。
真正能让自己永恒清净的,唯有努力地修炼,掌握和自我、和世界和谐相处的能力。
在俗世里找到一个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一切烦扰达成和解。
我们常常付出很大的努力,去培养自己的孩子。
我们坚定地以为自己在引领他走一条光明大道。
但很多人忽视了孩子感受,只顾拼命地托举和拉扯,反而让孩子深感痛苦和窒息。
长期的窒息,让他失去了蓬勃的生命力。
要么早早地枯萎了。
要么虽然取得了表面的成功和荣耀,内心也是很拧巴。
所以,天下父母,请一定学会尊重孩子的感受。
永远记得他是一个独立的生命。
他有你所不了解的思想,有你想象不到的渴求。
不要自以为是,不要喧宾夺主,不要一意孤行,不要用力过猛。
任何事情,都要适度。否则最后所付出的代价,可能完全超出你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