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苑自用学习研究的实体书籍
“笔杆子”谈写作系列文章共109篇。
这些文章是“笔苑”从诸多文章高手和文字巨匠的100余本公文写作类实体书籍,以及各级“笔杆子”几百篇公文写作教学和体悟文章中认真挑选,精心甄别,严格把关而成,历经3年,形成了《“笔杆子”谈写作文章汇编》(一)(二)两本实体书籍。
这两本书籍向文友展示后,得到广泛关注。10000余位文友委托“笔苑”打印装订学习,一些文友还将其送领导、赠同事,共同学习研究,得到了全国人大、中组部、教育部等中央部委以及各省市级文字工作者的充分认可和一致好评,特别是中央某部研究室原主任雄文老师还作出了“这本书集大成,你做了一件好事”的高度评价,这也是对“笔苑”辛苦整理的最大褒奖!
这两本书籍,已经成为文友日常文字工作的“参考书”“案头书”“红皮书”。
为了便于文友学习,“笔苑”现将这两本书籍中的文章,陆续进行共享,以飨读者。今天共享第23期。
从作文和说话的关系谈到学习语法
著名语法学家 朱德熙
通顺是作文的最低要求。要写通文章,首先要有鉴别通与不通的能力。一个人作文,决不会故意把句子弄得不通。文章里所以有不通的句子,主要是因为作者缺乏鉴别的能力。
鉴别力是从哪里来的呢?不外乎两个方面:首先是对于语言的感性知识, 其次是对于语言的理性知识。我们从小就说汉语,说得很纯熟,很自然。这就是感性知识。对于写文章来说,这种感性知识是起决定作用的东西。我们所以会作文,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我们会说话。不识字的人自己虽然不能执笔,但是他可以口述,别人整理一下,就是一篇文章。从这个意义上说来,他仍然算是会作文。一个外国人尽管认识许多汉字,但是请他写文章,就比较困难,譬如他可能把“一条鱼”写成“一个鱼”。他并不见得不认识“条”字,只是不知道在汉语里鱼只能论“条”,不能论“个”。这种错误,中国人就不会犯,因为我们口里就说“一条鱼”,写的时候当然也不会弄错。
这样看起来,作文和说话是一回事。口里说的是话,写下来就是“文”。文章不过是“书面的说活”。因此,衡量口语通顺与否的标准也就是衡量文章通顺与否的标准。
口里说的话,是通是不通,我们一听就知道。执笔作文的时候,为什么就胡涂起来?这是因为我们习惯于把作文跟说话割裂开来,看成不同的两件事,忘记了作文就是说话。一提起笔,就想到是在“做”文章,把口语丢到九霄云外,努力去追求一些口里从来不说的,又生硬又别扭的句式。譬如在一本翻译小说里,竟然会有这样的句子:“你有替我买点白兰地吗?”用不着什么语法知识,单凭我们对口语的感性知识,就知道这句话是不通的。有人在会上发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又生动,又流利。如果一个字一个字照样记录下来,用不着怎么修改,就是一篇挺好的文章。要是请他自己把发言写成文章,原来的生动、流利都不见,文字也变得不顺了。罗罗嗦嗦,别别扭扭, 读起来令人生厌。这也是因为刻意要“做”文章,矫揉造作,弄巧成拙。
我们对于口语的感性知识就是鉴别文章通顺与否的最可靠的根据,因此文章里如果有不通的地方,自已是可以发现的。换句话说,自己可以给自己改文章。我们写作的时候,无论是字句、段落、篇章,总要经过再三的斟酌、推敲。不断地肯定一些东西,同时也不断地否定一些东西。一篇文章的写作过程,也就是反复修改的过程。鲁迅说:“写完之后至少看两遍,竭力将可有可无的字、句、段删去,毫不可惜。”鲁迅先生在这里强调文章要精炼,所以只谈删削。实际上有删削,自然也有增益,也有修改。说“看两遍”,我的体会就是“念两遍”。最好念出声来。这样做是为了把文章跟口语结合起来,用我们对口语的感性知识去衡量纸上的文章,看看是不是通,是不是顺。“你有替我买点白兰地吗?”写在纸上,毛病还可能不显著,大声一念,谁都知道不对头。
感性知识虽然很重要,但是光有感性知识还不够,还需要有理性知识。所以理性知识主要是指的语法知识。
语法是从具体语言里归纳出来的造句的规律。通常说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觉得当中有什么规律,其实规律是有的,只是我们习惯成自然,感觉不到罢了。例如上引“你有替我买点白兰地吗?”一句,就不符合汉语的语法规律。我们知道,在一般情形之下,“有”的否定形式是“没有”(有人—— 没有人,有事——没有事),但是放在动词前边,情形就不同了。我们可以说“没有去”,可是不能说“有去”,“没有去”的反面是“去了”,不是“有去”。同样,可以说“你没有替我买点白兰地吗?”也可以说“你替我买了点白兰地吗?”但是不能说“你有替我买点白兰地吗?”
当然,象这种明显的错误,念一两遍就会发现,用不着什么语法知识。有时候毛病比较隐晦,似是而非,光凭直感不一定能看出问题在哪里。例如“我们应该把马列主义的理论武装自己”,念起来不太顺口,可是到底错在哪儿, 一下子也说不出来。如果有一点语法知识,分析一下句子的结构,问题就清楚了。我们知道,一般用“把”字的格式都可以转化为“主动者——动作——被动者”的格式。譬如“猫把老鼠吃了”可以转化为“猫(主动者)——吃了(动作)——老鼠(被动者)”,而“我们应该把马列主义的理论武装自己”就不符合这个条件,因为倒过来就变成“我们应该武装马列主义的理论”了。原句的“把”字显然用错了,应该换成“用”字。
初学语法的人往往会感到不得其门而入。打开语法书,首先碰到的是一大堆术语,什么名词、动词、主语、谓语等等,一下子不容易弄清楚,有人因此畏难而退,有人却在这些术语里转来转去,解脱不出来。我们知道,不论哪一门科学,都有一套专门术语。但术语只是科学分析的工具,并不就是科学本身。学习语法的时候,把一些基本术语弄清楚是必要的,但懂得这些术语的含义并不等于就掌握了语法。上文说过,语法是造句的规律,学习语法主要是为了掌握这些规律。语法学者建立一套术语也正是为了说明规律,离开了规律,术语本身就没有多大意义。
对于规律,我们也不能一视同仁。有的规律例如在汉语里数词不能直接放在名词之前,当中必须有量词(个、只、匹、张等等)。我们不能说“三梨” “四鸟”,必须说“三个梨”“四只鸟”。这一条规律对于外国人很有用,对我们本国人来说,就不太重要,因为决不会有人说:“三梨”“四鸟”。有的规律对于本国人也有指导作用。例如“无论”“不管”“不论”后边的词语总是有选择性的。因此跟在后头的如果是并列的几项,当中就只能用“还是”“或是”之类连接,不能用“和、跟、以及”之类连接。例如只能说“不论是城市还是乡村”,不能说“不论是城市和乡村”。
除了掌握重要的语法规律之外,还要学会分析句子的结构。分析句子并不是为分析而分析,目的还是为了鉴别句子的通顺与否。简短的句子,一目了然, 有毛病很容易发现。句子一长,结构比较复杂,层次比较多,光靠嘴里念,不一定能发现问题,碰到这种情形,最好分析一下,看看结构是否正确,是否完整。例如:
“参加建设这个原子反应堆的我国工人和科学技术人员,在苏联专家的热情指导下,经过紧张的劳动,已于6月13日下午四时反应堆开始发生链式反应。”
“参加建设这个原子反应堆的……人员”显然是主语,但作者却撇下不管, 到句末忽然又提出了一个新的主语“反应堆”,于是原来的主语就变得没有着落了。
虚词跟句子结构有密切的关系,学习语法的时候,应该注意虚词的用法。有些虚词口语里常说,不大会用错,学习的时候不必当作重点。有些虚词经常在书面上出现,口里却不大说,这种虚词常常用错,值得特别注意。
有人以为文章写不通,写不好,就是因为不懂语法。只要读一两本语法书, 就可以学会写文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语法只管句子的构造,主题思想、篇章结构、修辞炼字等等问题,写作的时候都必须考虑到,但这些都不在语法研究的范围之内。其次,学习语法免不了要读语法书,但书本上的知识到底是死的,如果不跟实际的阅读和写作结合起来,仅仅抱住一些干巴巴的术语和条文不放,那是不会有什么实际效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