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福老二
编辑/大风
“付100块定金，跟着老师学，学费立减1500，还送数位板。”
“有困难同学还可以12期免息，学两个月就可以跟着老师接单赚钱。”
这是池奥上的一节免费原画公开课，授课老师隔着屏幕激情宣传。3月初，他在b站刷到这则推广，“出于对阿b的信任”，他报了名。
“买了iPad不拿来学画画赚钱也太可惜了吧！”、“带上板绘，跟大触学原画，零基础入门！”、“【免费】全套笔刷大赠送”、“0元领取免费原画课程”……
池奥每天都能在b站刷到上述信息流广告。这些广告词像无数个小勾子，深深吸引了池奥，也诱捕着像他这样对画画感兴趣的二次元、急于寻找副业的斜杠青年们。他们可能是在校大学生，也可能是职场上班族，又或者是自由职业者。
点开每一个广告页面，内容都是惊人的相似——“答对2题即可领取免费公开课和绘画资源”，而下方的培训机构却无一重复。
【b站原画课程广告】
众多机构共驻b站，用同样的话术，筛选“深爱画画的年轻人”。炫酷的绘画技能让人心动，但动辄8k的学费令人望而却步，此时机构点出了一条“明路”——可以分期付款。
在机构的引导下，不少尚未经济独立的在校大学生、毕业生，通过花呗、白条、信用卡，甚至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借贷机构，来支付学费，为此背上了所谓“培训贷”。
而学习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难以挤出上课时间、学习不见成效、没办法很快接单赚钱，再加上每月要偿还贷款，使得他们很快产生退学的念头。但想退学，必须支付高昂的违约金。
左一步是让人喘不过气的贷款，右一步是拿不出来的违约金，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在黑猫投诉上，发出“我想退学退款”的沉痛呐喊。
与其说这是年轻人们涉世未深栽了坑，不如说是培训机构们瞄准了这些“韭菜”，一茬接一茬地收割。
原画线上课，分分钟想退课
报名、听课、付款，池奥只花了一天时间。
当时他看着课程优惠名额快没了，火急火燎地找了老师付100元定金。没想到老师马上推着他支付剩下的学费，用信用卡支付6760元，不久前他刚用信用卡买了一台iPhone 13，额度险些不够用。
【信用卡分期 受访者提供】
一晚上，他稀里糊涂花掉了近7千块钱学费，这笔钱可以买一台比较不错的笔记本电脑。池奥告诉锌财经，因为交易都是通过二维码支付给机构，没有私下转账，所以还算安心。机构承担了利息536元，但44元手续费还是要自己支付。
随后，班主任的二维码推了过来。不过令人迷惑的是，报名老师和班主任分属两家公司。对此，报名老师称，另一家是分校，并发来了线下机构的照片。
班主任很快为他建立了一个专属学习群，群里是五六个老师，直到现在，除了授课老师和班主任，他都不知道剩下的人是干什么的。
虽然有专属学习群，但池奥觉得形同虚设。报班第一天，班主任就忘记把参考例图发给他了。再比如，池奥已经提前一天跟班主任请假，没想到班主任还是催他来上课。
池奥体谅班主任，觉得他有这么多学员可能管不过来。毕竟五十多号学员，每个人都有一个专属学习群，学员之间无法交流，只能在直播课上见到彼此的弹幕。
在听第一次课程回放时，池奥发现授课老师并非最开始的公开课老师。对此，报名的老师称，公开课老师只是辅助老师，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把微信推过来。因为现在这个授课老师出身网易，感觉比较专业，所以池奥接受了这个说辞。
最令池奥难受的是，班里的同学基础不同，厉害的已经能画出非常高精度的线稿了，而像他这样的小白连线都画不直。与此同时，成绩还会被公示，虽然大家不知道彼此是谁，但压力依然很大。
池奥平时工作繁忙，作业总是在上课前赶ddl提交作业，老师只会给成绩，并不会提出修改意见，除非自己主动去问。但是他也有逃避心理，自然也不会问。作业不交老师也不会说什么，久而久之，他落下了很多作业，连带着课也不想听了，成为了学生时代最不齿的差生。
不受重视、完全没时间画画、严重跟不上进度、对画画失去兴趣……在这种情况下，池奥打算直接退学。根据合同，3天内可以退全款；30天内，没有学习的课程还需要支付30%违约金；超过30天就无法退款，只能转让课程。
面对池奥的退学申请，班主任表示，如果没时间学习可以办理休学，如果执意要退学，则需要提交违约金和已学课程费用，以及赠品费用，机构才会退款。
【退款需要先支付违约金 受访者提供】
经过计算，池奥需要支付3300多元的违约金，才能够拿回剩余的学费，但此时他刚刚口袋里的现金恰好只有3300多元，因为刚还过信用卡和花呗，再加上工资还没有发。
因此池奥直言自己非常缺钱，并找到当初报名的老师协商，经过电话沟通，对方变了口风，说也可以直接在当初交的学费里扣款。与此同时，对方建议池奥降班，这样拿到的钱比退学的更多，并且还可以继续学习基础课程，第一次没学成，还能申请学习第二次。
【成功退款 受访者提供】
当天晚上，池奥快就收到了降班课程退款，老师说你一定要继续学下去。池奥觉得很感动，觉得老师很关心他，虽然他依旧没有时间画画。
像池奥这样初入社会的上班族以及20来岁的大学生，正是线上培训班们最喜欢的“韭菜”。
如果说前期的宣传套路稀松平常，那么从“12期免息”开始，就带有诱导的嫌疑，不管学员接下来是成功结课，还是后悔退课，对机构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毕竟，前者赢了口碑，后者挣了违约金。
机构放饵，韭菜上钩
池奥出于对b站的信任报了班，这也是培训机构们扎堆b站的原因。
作为国内最大的二次元社交网站，b站汇聚了最多的二次元群体，他们对绘画抱有天然的好感。在这里放下“做画师可以赚钱”的诱饵，是筛选“韭菜”最高效的做法。
与此同时，网络副业也是近几年大火的概念，剪辑、建模、播音、平面设计等课程，也和原画课程的套路如出一辙——即多家机构用“免费学xx，有趣还赚钱”作为噱头，挤占b站的广告位。
同类型“学画画”的广告下方，却是不同的培训机构。锌财经观察到，目前b站至少存在8家原画培训机构，包括中职通、米塔在线、秒可职场、鱼子匠教育、师大教育、中大互联、思贤教育、极画教育等。
在b站填写了4份不同的广告问卷后，锌财经分别以短信、电话、微信等方式，接到了培训机构的原画公开课邀约。
上课之前，机构老师们会科普一些简单的原画知识，加强你对绘画的兴趣，有些还会询问此前是否有画作，并对此进行点评，让你觉得他专业。
【课前对话】
晚上7:00，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原画公开课开始了。一般是老师边画边教，传授一些基础的绘画知识，随后描绘职业前景，告诉你未来可以做哪些职业，可以赚多少钱，以及可以在哪里赚钱。如，机构A的授课老师称自己一个月可以靠接单赚4-7w，像下图这张作品价值2k。
【老师作品 截自直播公开课】
课程过半后，老师会展示自己的学员学习成果。比如，某某学员学习前连人体结构都有很大问题，学习2个月之后，就能画出完整的头像了；再比如，学习5个月后能画全身像，学习7个月后可以绘制插画。
等气氛渲染到顶点，老师就会开诚布公推销自己价值上万的课程，并告诉你，现有10个名额，用100元预定学习，学费立减2k，还可以获得大量资源赠品，包括高漫数位板、播音课程。有机构称，毕业会有毕业证，还可以考个国家工信部的NACG专业技能证书。
另一边，评论区的恭贺声热火朝天，“恭喜xx同学抢到课堂优惠名额”、“恭喜xx同学领取到最后一个优惠名额”……就在此时，有一位勇士提出质疑，询问100块的含金量，呼吁大家不要冲动，却被授课老师直接踢出群聊。
【授课老师将学员踢出群聊 截自直播公开课】
据锌财经观察，这几家机构的课程设置大抵相同，折后的学费也在8k左右。即便有两千块的课程优惠，但是高达8k的学费依旧让人难以承担。此时老师会提出12期免息的操作，声称只要付得起前两个月的学费，第三个月你就可以跟着老师，接一些简单的头像单子赚学费了。
而如果你真的选择了12期免息，噩梦才刚刚开始。
12期免息，培训贷泛滥
所谓12期免息，其实就是贷款。
学员办理支付宝花呗、京东白条、信用卡等信贷业务全款支付学费，然后申请分期付款，产生的利息由机构承担。如果上述三个业务额度不够或者无法办理，机构则会引导你到更小众一些的借贷平台借款，如有钱花、小恒钱包。
相关法律规定，禁止向未满18岁的在校大学生提供网贷服务，不得进行虚假欺诈宣传和销售，不得通过各种方式变相发放高利贷。但是因为学员都已满18岁，所以这样的操作并不违法。
按照机构A的8872元的学费计算，除去100元定金，每月需要承担学费731元。据了解，一张头像在淘宝只能卖十几块；米画师平台价格稍高可以卖到50元以上，但有5%的抽成，并且单子较少。假设一张图能赚40元，那么一个月至少需要画18张图，同时还要完成课程作业。但大部分人只是通过业余时间来学习，能完成课堂作业都算不错的了。
鱼子匠教育的商业设计课程也是如此，报名前说可以接单还贷，一单50到300元，事实上一单只有20块，而且从下午一点接到三四点才能接到单子。
在b站的多家机构中，唯有中职通拥有自己的官网，自称是专注知识技能和职业价值提升的成人在线教育机构，累计开设课程100多门，累计服务学员30万人。
但在黑猫投诉上，中职通却被诟病诱导消费骗贷。这位大一学生的经历则颇为曲折，因为花呗不能开通，中职通让他通过信誉公社进行还款，每月自动扣款。
据了解，信誉公社是一家专门做培训贷的企业。锌财经实测，该公众号最后一条推送停留在了2020年。其借款分期页面，有对接的培训机构，选择校区和课程后，便可得到分期金额，其中机构没有中职通。
此外，还有人称中职通与小恒钱包合作，骗学员申请培训贷。
事实上，早在2021年1月，在线学习app学霸君暴雷事件中，就有小恒钱包的身影。而小恒钱包在官网称，自己的教育分期为各位学员提供的分期利息，完全是合理合法的教育分期产品，绝非高利贷。
如果学员想要停止贷款，必须跟培训机构协商退款。“付款时消息秒回，退款时不见踪影”，多数学员就是被卡在这一环，才被逼无奈选择黑猫投诉。
其中，有一位学员将自己的经历写到b站上，结果被中职通投诉下架，他说，“看似这一场争斗确实是你们（中职通）赢了，但我维护自身权利的立场不会变，我投诉渠道并非这一种，我要赔偿也不是主要目的”。
18岁，贷款合理合法，却又稀里糊涂，最终无力还债，这就是申请分期学员的真实写照。
4月19日，全国学生资助管理中心日前发布2022年第1号预警，提醒大学生警惕“培训贷”骗局。
近几年发展副业深受年轻人推崇，大量的培训机构应运而生。它们大多打着“学完就能接单赚钱”的幌子，开发一些时下热门的网络课程，吸纳大量的年轻群体。b站作为年轻群体最喜爱的平台，成为其招生的一大利器。
年轻的韭菜们只知道自己可以零基础入门学画画，接单子赚学费，最终发展成副业走上人生巅峰。但他们从未考虑过，老师是什么水平，课程有多少含金量？接单能赚多少钱，赚得回学费吗？画画如此枯燥，不想学了怎么办？
如果下一次，“快来学画画赚钱”的广告推到眼前，请一定三思而后行。
（本文采访对象池奥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