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教育资讯

人文学科是最洞悉人性、贴近心灵的学科,也是最关乎真善美的学科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2023级185位硕士生、博士生同学们:

欢迎各位!也恭喜各位如愿现身在疫情结束后第一次开学典礼的现场。这是我们的期待,也是你们的期待;这是你们多年努力换来的必然回报,从某种角度讲,也是你们的一种幸运和偶然。作为教师,每年我们都能收到许多表达报考、申请硕士和博士意愿的电邮,其中真的不乏优秀的学术之苗,但由于各种原因,不少同学最终未能如愿,我们的心情也充满了浓烈的遗憾。正因如此,我,还有我们在场和不在场的所有老师都特别珍惜与你们的相见,相信你们也怀着同样的珍惜,珍惜清华硕士生或博士生的身份,珍惜亲人的期盼,珍惜与同学的友谊,珍惜与老师之间的缘分,珍惜未来数年的清华园生活。

同学们,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是一个大家庭,你们的专业各不相同,能够在这个大家庭相聚,是因为你们的专业拥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叫人文学科。而人文学科的意义和价值,我愿意用也许已经发放到各位手边的学院概览中院长致辞的这段话来表达:

文学为人类提供生动表达思想情感的言语方式,史学探索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及其规律,哲学研究存在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以文、史、哲为核心的人文学科是最洞悉人性、贴近心灵的学科,也是最关乎真善美的学科。外欲人类和顺、世界大同,内欲陶冶性灵、变化气质,舍此无由。

我还要说,人文学院更是一个学术家园,体现了我理想中学术家园应该具备的却又是非常珍罕的品质,那就是宁静美好同时又生气淋漓。宁静美好,是从学校到学院到各系都为来到学院的莘莘学子尽可能地准备了良好的学习环境和生活条件;生气淋漓,是这宁静美好的学习环境和生活条件,能够最大程度地激发各位在学术的天地里纵横驰骋。同时,学术家园的珍罕品质中还必须具备优美的人文风景,这优美的人文风景,理所应当地是由可听可看的人文故事编织而成。刚才,同学的发言中提到了清华的人文传统,我想,这个传统也应该是由有温度有趣味的人文学者的故事编织而成。刚才代表教师发言的格非老师,在座的各位老师,以及全院150位老师,很多都是有精彩的故事的。这里,我就跟各位讲述其中的一个故事吧。

有一个现在已不太常见的词汇叫人瑞,这个词汇的含义,是道德、学养、年寿兼于一身的长者。这里我要讲述的,就是大家可能知道也可能不都知道的何兆武先生。

何兆武先生是我们学院历史系的老前辈,2021年5月以整整一百岁的高龄离世,在学院工作了数十年。虽然寿登期颐,老先生辞世的消息传来时,学术界、知识界的反应仍很强烈。近年来,似乎还很少见哪一个学者的离去在社会上产生如此大的反响。这也使我真切地认识到,真正的丰碑不是立在地表,而是深藏于人心。而其中的原因,我理解有这么几个:

第一是学识,何先生的学识横跨研究和翻译两界,他的翻译不仅量多质精,而且选择的对象是人类哲学史、思想史、文化史中最重要的著作,不仅对于专业学者有意义,也具有思想启蒙的社会意义。17世纪卓越的数理科学家和思想家法国帕斯卡尔《思想录》中的一段话:

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他;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因而,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

就是经何先生的手译成中文,感动和激励了中国的学术界和思想界。而他的研究从中国思想史、中西交流史到西方思想史、史学史和史学理论,是真正的博通中西的大家。

第二是思想,何先生的国学修养极为深厚,他充分重视中国固有的文化传统,但同样高度尊重西方思想与文明,中国社会的发展和民族未来的走向一直是他萦绕于心的大事和重事。

第三是人格,可以举一个事例来见一斑。何先生80寿辰的时候,学界的朋友和学生们为他准备了一个原本就简单再简单的活动,但举行的当天,他的学生去接他时,仍然吃了个闭门羹。后来才知道,何先生躲到图书馆看书去了。

在《上班记》里,何先生曾写下这样一段话:

“我不是一个建功立业的人,一生满足于做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不过是浮生中一个匆匆的过客。这就像演戏一样,何必人人都上台表演,做个观众不也很好?如果能做一个纯粹的观者,能够在思想里找到安慰,我以为,就足够了。”

沉潜学术,关怀社会,开朗达观,恬淡自守,保持一种人文学者应有的悦己而怡人的温度,是今天学界和社会里的很多人不想学或学而不够成色的。

同学们晚来了一步,但不必遗憾,说来惭愧,同在一个学院20多年,我也没有见过老先生。但他的著述、访谈俱在,他的师友、门生的回忆俱在,足可以让我们去领略和缅怀老先生的光辉。

对了,虽然没有见过何先生的面,但也许我是我这个专业中引及何先生最多的一个人了,一学年总要引一次,那就是在本科生的古代文学课堂上,讲到李商隐时,会引他《上学记》中的一段话:

李诗最感动我的,是他的爱情诗和咏史诗……诗人大概可分为四等,一般吟风弄月或别愁离恨,是低等的,即所谓的rhymer。李白的诗天马行空、睥睨一世的气魄更高一等,而杜诗则历尽沧桑,感慨深沉,似乎又高一等。至于那些说出了人生中不可说、不能说的恍惚迷离,乃至肠断魂销、心肝破碎的愁苦和哀怨,应该是诗中最高的境界。

这种对于古典诗境、艺境乃至人生境界的涵泳与体会,真于我心有戚戚焉。我不知道古往今来有没有别人说过,至少我第一次是从何先生这里看到。而且即使有人说过,我也相信是何先生的自家体悟。对于古代诗人和古典诗歌的这一体悟,出自一个思想史家和史学家之口,不能不让人更生敬佩。所以,在何先生离世的时候,我写下了这样一副挽联来表达自己的心声:“开民智岂唯诸多著述,仰宗风不废万古江河。”

我常想,何先生所具备的思想、人格和通才卓识,作为教育工作者,应该是我们努力弘扬和传授的目标;作为新入清华园的185位年轻的学术后进,应该是你们努力学习和践行的方向。典型不远,榜样在前,青春正好,流光易抛,同学们,让我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共同努力吧!

谢谢各位!

原题:人文学者的温度——在人文学院2023级研究生开学典礼上的致辞

本文来自网络,不代表教育资讯立场,转载请注明出处。